金的托盘上盛满了喜果——花生、桂圆、红枣、莲子,当然还有花球、花盆和如意。拉拉杂杂、闹闹哄哄,看得人头晕。谢景熙的目光在那些物什上停留了片刻,想起年初的那场只进行了一半的婚礼,他没来由地觉得心头一涩,于是匆匆移开目光,脸上神情自然就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不悦。
“陆大人!”身侧传来赵参军的声音,谢景熙回神,只见正堂的台阶上,一男子身着朱色吉服。他身形瘦削,高鼻深目,许是因为过瘦,两侧颧骨格外突出,如两块嶙峋的怪石般醒目。赵参军轻咳一声,提醒他,“这就是我们丰州的州司马,陆衡陆大人。”“陆大人?”谢景熙挑眉,狭长的凤眸微眯,一副浑不在意的玩味模样。赵参军大惊,没料到这位李老板竟如此傲睨自若,对着堂堂州司马都狂妄至极。然而他没料到的是,一旁的陆司马怔愣过后,却率先朗声大笑起来。他似全不在意李氏的无礼,还格外客气地亲自将他引去了宾客等候的地方。最好的座席,紧邻陆衡身侧,本是做做样子留给那个不会到场的州刺史,如今却堂而皇之地让谢景熙坐了。一时间,堂上宾客纷纷扭头,向他投去探究的目光。因着此次婚礼是所谓冥婚,虽然大肆cao办、极尽热闹,但行礼的时辰却定在了日落后的亥时正刻。好在此次陆衡邀请的宾客除了丰州官吏,也有城中商甲富户,真心拜贺倒是其次,大家多为生意合作而来。于是喝酒谈事,时间也不算难熬。谢景熙甫一落座,眼神便无意扫过堂内,只见宾客盈门、高朋满座,乍一看去,并没有瞧见穆秋的身影。也是,不管这鬼市殷氏是不是穆秋假扮,他都不太可能直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陆衡让家仆为谢景熙斟了酒,寒暄到,“李老板第一次来丰州吧?怎么样?觉得丰州如何?”谢景熙低头闻着手里的酒,言简意赅地回了句,“气候风景不怎么样,胜在位置不错,能找到很多中原腹地没有的东西。”“哦?”陆衡浅笑,颇有兴味地追问:“李老板此番主要想寻些什么?陆某虽不才,但从小生长于此,对这丰州地界的东西颇为熟悉。若能帮到李老板,一来结交朋友,二来为此处百姓谋福祉,陆某也算是尽了为官的本分。”一席话说得冠冕唐皇甚为漂亮,谢景熙不语,一双凤眸寒光凛冽,看得陆衡不觉心中一颤,气势上便又矮了叁分。谢景熙故意缓了一息,笑到,“李某贩货向来求精求奇,只要是好东西,李某皆来者不拒,那要看陆大人手上有什么。”“诶!”陆衡摆手笑到,“我一介五品小官而已,我手上哪有什么好东西,倒是前任魏刺史的亲弟……李老板可有听过?”谢景熙沉默不言。陆衡挑眉,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露出里面一块干黑的东西。“苁蓉?”谢景熙问。“李老板好眼力!”陆衡道:“也不怕李老板知晓,魏刺史生前一直利用职权暗中贩私,朝廷之前只纠察了瘟疫一事,却不知……这只是冰山一角。”谢景熙不动声色,只问:“陆大人的意思……是要帮李某和魏刺史的弟弟牵线?”陆衡不置可否,亲自将谢景熙的酒杯满上了。谢景熙了然,却伸手挡开陆衡的酒壶,冷声反问:“陆大人一介州司马,这样去帮一个前任刺史的弟弟贩私搭桥……”他转头,攫住陆衡的视线道:“莫不是有什么陷阱,想拉李某进去?”“哎呀!李老板误会了!”陆衡立马哭丧着脸到,“州司马说着好听,左右不过边城上一介五品小官,上有朝廷和刺史压着,下有衙门兄弟和一家老小要糊口。陆某也不过是迫于无奈才如此……”谢景熙冷笑,若不是他知道这人的底,恐怕都要被他这一番无辜无奈的说辞给骗了。什么帮忙牵线搭桥,据谢景熙判断,所谓贩私走货的主使应该是陆衡才对,而前刺史魏梁的弟弟,不过是陆衡架起来,用于自保的一具傀儡罢了。可是陆衡不挑明,谢景熙自然不能打草惊蛇。对方能给他抛出诱饵,同理,谢景熙也可以。于是他轻淡地笑笑,表情不屑道:“可苁蓉除了名贵,无甚特别,有钱就能买的东西,我手下从来不缺。”“那李老板想要什么,不妨直说。”谢景熙不再卖关子,直言道:“火麻和黄硝,陆大人有吗?”果然,下一瞬,谢景熙敏锐地捕捉到陆衡眼中一闪即逝的欣然。他露出意外的神色,压低声音提醒谢景熙道:“这两样可都是朝廷禁物,这……可不敢乱说话。”“那就是没有了?”谢景熙欲擒故纵。陆衡犹豫之时,子时的更锣响起。宾客们一怔,纷纷停了饮酒谈话,往堂外铺着红毯的门口望去。只见薄雾弥漫的夜色之下,两列灯笼从远处缓缓行来。灯笼之间,喜婆搀扶一名身着大红喜服,手持遮面团扇的女子从院口的垂花门下行来。身姿婀娜、袅袅婷婷,饶是看不清那团扇后的面容也能猜到,那面花开并蒂的牡丹后面,定是张娇艳绝美的芙蓉面。吉时已到,婚仪开始。谢景熙点到即止,cao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陆衡却生怕到嘴的肉飞了似的,赶紧凑过去,对谢景熙轻声道:“火麻的事,我可以想办法,李老板等我明日答复可好?”谢景熙不置可否,搁下手中的杯盏道:“先观礼吧。”——————谢大黄: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老婆竟然变成了我乙方的小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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