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夷不认得这个突然出现,站在梁玉琢身边说话的男人。可钟赣却是认得闻夷的。老三在下川村,每隔几日就会往盛京传回消息。鸦青也会从别的渠道,将密信传到他手中。因他二人留在梁玉琢身边,钟赣并不担心她的安慰,可人心难测,突然出现的闻夷,说实话,的确在见面之前曾让钟赣心底生出过一次妒忌和猜疑。并非猜忌梁玉琢,他只是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秀才有些怀疑身份。而妒忌。钟赣失笑,将视线从闻夷的脸上移开。面色苍白,一开口就先屈人一头,这样的人,他实没必要放在心里提防着。他想到此,没有任何犹豫地伸手扶住梁玉琢的肩头,将人顺势往店外带,微微低头:“走吧,带你去别处看看。”钟赣口中所提的“文房四谱”是平和县城中最好的一家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店中所卖的文房四宝,不光品质上乘,更是品相极佳,即便不是自己所用,单作为礼物,也是极拿得出手的东西。梁玉琢只是看不得方才那位掌柜的言辞中的轻蔑,这才说了那些话。可真叫她去文房四谱,她却又有些舍不得。只是看着二郎双目闪亮,十分期盼的模样,她到底忍不住,心头微微叹气。然而真进了文房四谱,出手付账的却轮不到梁玉琢了。二郎搂着怀里的文房四宝,满目炯炯有神,一脸欣喜地看着钟赣。后者低着头,道:“我今日赠你文房,是想叫知道,你如今是家里的独苗,倘若不愿同父辈一般一辈子困在田地间,读书识字才是最佳出路。你阿娘怀胎十月将你生下,你阿姐含辛茹苦护你左右,日后但凡你有一丝不孝,我会代你阿姐将你逐出家门。”二郎多少知道眼前的男人未来将会成为自己的姐夫,加上又认定了姐夫比闻先生厉害百倍,于是不管男人说什么,他的小脑袋都点得飞快。等人说完话,忙不迭抱着文房跑去跟老三献宝似的炫耀。“二郎年纪还小,其实不必买这么贵重的……”想到方才掌柜的报的价钱,梁玉琢一阵抽气,可责怪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钟赣似乎并不在意那些银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就当是我讨好未来小舅子的。”他素来冷脸,又长了一副杀伐果断的心肠。纵然如今这笑容弧度并不大,但也足以让冰冷的脸上浮出暖意,叫梁玉琢心底生出喟叹。“你别宠坏他了。”“有你看着,怕是坏不了。”钟赣摇头,伸手牵过梁玉琢,“还不过,咱们以后的孩子,可能要叫我宠坏了。”似乎没想到钟赣会突然提到孩子,梁玉琢腾地烧红了脸。她毕竟没那经验,哪里挡得住这个素来寡言的男人突如其来的低声絮语,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方道:“胡……胡说八道……”钟赣笑:“对,是我胡说八道了。”他蓦地压低声音,似乎是将话语递到了梁玉琢的耳边:“你如今年纪还小,等你过了十八,再给我生孩子吧。”他的声音就贴在耳边,滚烫的气息拂过耳穴,热得梁玉琢匆忙抬手揉捏耳朵。耳垂发红,看得人唇齿生津。钟赣挪开视线,撞上匆匆而来似乎有话要说的闻夷,微微颔首。二郎也见到了先生,却不像从前那样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显然,自开蒙之后,二郎也懂事了不少,知道在方才的铺子里,先生的话惹恼了阿姐。已有校尉赶着载了梁秦氏的马车过来接她们姐弟。梁玉琢伸手把二郎抱上马车,手肘当即被人托住,轻轻一松就站在了车上。“晚上等我。”轻飘飘留在耳畔的叮嘱,叫还未降下温度的耳朵蓦地又滚烫起来。梁玉琢捏住被话语拂过的右耳,嗔怪地瞪了钟赣一眼。然后者,却仿佛找着了乐趣,眉眼间俱是笑意。直到马车离去,钟赣脸上的笑意方才落下,复又是那一张冷脸。只是对上未曾离开半步的闻先生时,神情中方才多了一抹审视。“先生姓闻,可是京中广文侯府上三公子?”闻夷并不奇怪钟赣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当初得知梁玉琢同锦衣卫指挥使关系非常时,他便已隐约猜到,自己的身份即便梁玉琢不知,锦衣卫那边却是瞒不住的。“广文侯府上有一对双生公子,兄弟二人不愿靠家中荫庇,寒窗苦读,求科举入仕。其兄闻愉,一路过关斩将至殿试,出口成章,所知甚多,被今上钦定探花郎。其弟闻夷,则只落了个秀才之名,早早落败,一连数年不曾应考。”钟赣言语间,似乎将闻夷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蓦地冷笑。“然,本官看闻先生风姿,倒不甚眼熟。不知,究竟该称呼先生是三公子,还是二公子?”
闻夷本以为钟赣所的,不过是他的背景,哪知竟然府中的陈年旧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当下,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显得难看了起来。广文侯因国舅身份,才得以封侯。侯府之中,比起开国侯来说,可谓是一团糟。闻夷的身份也确如钟赣所言,本就是个假的。他们兄弟二人,虽为双生,却性格迥异。那年,他一路高歌猛进,小小年纪,从童生一路成为天子钦定的探花,心中欢喜,却忽略了止步于秀才身份的双生弟弟。弟弟嘴甜,自小得府中上下的欢心。而他,满心的欢喜却陡然间坠入深渊。不过才从琼林宴回来,他就被心疼弟弟的爹娘好一顿哄,要他让出名字身份,好叫弟弟入朝为官。彼时,他还有一出身世家的未婚妻,年少情深。他自然是满心不愿,却没想到竟惹恼了爹娘,平白得了一顿打。从那之后,闻夷就成了他的名字,而顶替了他的身份的弟弟,顺顺利利入朝为官,甚至在几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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