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的会客厅主色调是白的,白的帘子,白的大理石地面,白的皮质沙发,白茫茫一片雪地似的亮,恨不能要让人患上雪盲症。沉寰宇总感觉那地板能反出自己的倒影,又像行走在结冰的湖面上了。好在墙边立着的一排书柜是有颜色的,拿铁色,里面花红柳绿,中间空出来的位置安装了液晶电视,书柜前方摆一张圆形小桌,桌边配两把椅子,对得整整齐齐,桌上放一盏摇臂式台灯,装饰性目的大过实际性作用。谭恪礼并不脱大衣,满脸强打起来的精神也显得苍白,他温和地招呼他们坐下,又问要喝些什么:“咖啡,茶……还是白水?”沉寰宇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您快坐下吧,我们就是来简单了解下情况。”“嗯,好。”他撩起大衣的后摆缓缓坐下,轻轻捶着胸口侧过头去干咳了几声,像是要把肺里的氧气一股脑全咳出来,只出不进,旁边的秘书忙伸手顺了顺他的背,代替他致歉道:“警官,麻烦稍等片刻。”二人表示理解,各自有一番心思。洛川想的是这么大个谭记实业竟要托付给病人打理,约莫家里只有他能靠得住,就谈吐作风而言,他倒是有钱人里谦以下士的那类;沉寰宇则悲观了些,想的是谭恪礼这般病态还能撑过多久,更确切地说是谭家其他人还能让他活多久,至少谭有嚣不止一次地表达出过对父亲和兄长的敌意。谭恪礼揉摁着太阳穴,灌了一杯热茶,这才终于缓下来,只是把微笑的力气给咳尽了,顶着乌青的眼窝显得有点发窘:“真是失礼了。”“公司大小事务应该挺繁重吧,您也是辛苦。”“哪里的话,”男人重新抬起眼皮,却又因倦怠而耷拉了回去“公司是父亲大半辈子的心血,我好好守着,这是应该的。”同警察提到家里的事情,谭恪礼好似终于找着了倾诉的口子,平时他不大说,因为所有人一致认同他过得已经够好了,只是身体差点,再抱怨就显得矫情,大男人不该矫情,有钱的男人更不该,这是约定俗成了的一种规矩。他盯着自己搁在大腿上的一双手,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活像是初学刺绣的学徒在布上乱扎一气扎的——他的手是从小被绣出来的一双白骨手:“父亲就只有叁个孩子,我是最大的。二弟几年前因为商业联姻的事跟爸赌气跑去了国外,一直不肯回来;小弟是个不太好管教的,但也不能怪他,他只是太年轻,加上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大一样,父亲又太想把他培养成另一个我——有嚣前段时间被你们带去局里了吧,真是给你们添麻烦。”没错,谭有嚣是他的弟弟,他是谭有嚣的哥哥,所以不管他的做派再怎么好,最后还是得向着自家人的。沉寰宇忍不住在心里冷笑道:那可远不止是管没管教的问题。面上因此表露出来几分冷意,如石像般肃穆了,衬得旁边的洛川愈发随和。他面带微笑地问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过言归正传,我们警方查到令尊有个名叫潘龙的下属,对此您有印象么?”谭恪礼闭起眼想了一想,答:“有,但他是做了什么?”“他涉嫌雇佣他人开设赌场实施聚众赌博,并放任参与人员买卖毒品,情节恶劣,所以希望您作为公司董事长能配合我们的调查”“这……可他已经不在公司了呀。”谭恪礼那张白面脸怔了怔,身子微微往前探出来,手捏成拳头,凸出了钝钝的骨骼,宽阔的大衣里他身子略一扭转,喊来了秘书:“你去把我办公桌最下层抽屉里的员工登记册全拿来,现在就去,快!”秘书连连应道,眼镜都来不及扶正就小跑了出去,为掩饰那几秒的慌乱,男人冲沉寰宇和洛川抬了抬嘴角,轻声细语地解释道:“父亲把公司交给我后员工大换血过,但既然是跟在父亲身边的下属,在那之前保存下来的资料里肯定会有他。”
沉寰宇点了点头,就这样和洛川静静地等待着,目光不时在谭恪礼的脸上和门口之间游移,几分钟后,秘书抱着一沓文件气喘吁吁地回来了,略一打量完谭恪礼的眼神,便直接把册子递给了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二人。“你们找找看吧,我对潘龙了解的并不多,他跟着父亲的时候我大约还在上中学,那会儿虽然耳濡目染懂一点,但具体的事项父亲并不会轻易让我知道。”沉寰宇和洛川接过厚厚的登记册,仔细翻阅起来,两个人效率极高,只听见几声连续的纸响,沉寰宇手指一点,就精准指在潘龙那页。证件照上的男人长着一张大气的四方脸,五官分布的位置均匀,一切都刚刚好得让人看过一遍也跟没看过似的,记不住,因为实在太没特色了,能联系到许多不同人的长相。一栏一栏的信息挨个顺下来,和丁培提到过的并无出入,这才确认了和他们要找的是同一个。洛川掏出手机把整张纸拍了下来,沉寰宇却发现了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他抬头看向谭恪礼,问道:“潘龙紧急联系人那里填的薛兰也是你们公司的,她现在人在哪儿?”听到这个名字,谭恪礼的脸色一变,白脸皮上渐渐浮出一抹细微的因羞恼而产生的红色,他张了几次口,舌头紧抵着牙膛的模样似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最后只艰难地蹦出几个字:“她是父亲的秘书。”总不能告诉他们那是谭涛的情人,甚至这个情人还屡次叁番地想要勾引一个病人。好歹当了这么久的警察,什么样的离谱事情没有听说过?沉寰宇很给面子地答了声“好”,并未深究,转头就让洛川找出了薛兰的资料,顺带一并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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