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一个暴雨过后的晴朗清晨发现恶魔的。昨夜他紧闭着门窗,听见猛烈的风声中有异常的响动,像是野兽互相撕咬时的咆哮。太阳升起时一切都平静了。虽然附近不再有人居住,更没有信徒会前来参拜,神父依然认为自己有责任管辖教堂范围内的区域。
所以发现蜷缩着躲在废弃杂物里的恶魔时格外头痛。这家伙身上还挂着湿漉漉的雨水,不长的毛发被打湿黏在一起,宽大的蝠翼残破。它身上的创口似乎不少,血被雨水冲刷一夜仍然有浓稠的一滩汇在身下。它匍匐在里面蜷缩着。神父大着胆子伸出手触碰,将它翻过身确认是否还有生命迹象,露出了额际折断的角。
晨间苏醒的雀鸟在树梢发出悦耳鸣叫,空气中还有降雨过后泥土的腥气。人类圣职者彷徨的影子随着日光移转拉长。神父无声地与失去意识的恶魔对峙很久,最后他俯下身,把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抱在怀里,水透过了轻薄的长袍,在这个明朗清晨泛起凉意。有点麻烦,但不是很重,他一个人可以带回去。冰凉的血水便从庭院一直延伸到教堂前厅的地板上,拖到浴室门口的地毯上消失。
这座教堂崇拜的并不是神。千百年来人类早就探明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世上并无至善至美的神明,拥有人类不可比拟的力量之物只有恶魔。尽管仍然有人坚信在不可知的位面存在着与罪恶对立的完美化身。
“破坏之神”,信徒们是这么称呼祂的,本质上依然是来自于地下世界的魔物。祂在魔界有自己的领土,造访人间只是一时兴起,对统治如此弱小的人类也没有兴趣。人类拿出魔界没有的新奇事物与他交换,企盼一次降雨滋润干旱的土地,恶魔欣然应允,呼风唤雨只是祂的诸多权能之一。祂也不在乎人类为此建立了信仰,称之为新的神明,在小镇上重复延续着对祂的爱戴。
直到几年前魔界的叛徒为了阻止魔界的帝王把领土扩展向人间掀起史无前例的战争。这魔帝的前任副手太过强大,叛徒的军队横扫了整个地下世界,封印了曾效忠的主君后就销声匿迹。而割据一方的领主同样被视为威胁,人类所信奉的是被讨伐的对象之一。于是理所当然地,这个规模不大的宗教解散了。失去魔力掌控的土地重归荒芜,信徒不再寄希望于无法供养任何人的家乡。
比起忠实的神职人员不如说是执迷不悟的盲信者,尽管他自知执着地坚守此地并非因为虔诚,虚妄的信仰可以使无路可走的人找到寄托。神父叹了口气。他用温水冲去弱小恶魔身上的污泥和凝固的血块,包裹在干燥的毛巾擦拭之后为它处理伤口。动乱发生的时候他为很多前来寻求庇护的平民护理过,不会太难,假定受伤的恶魔和人类一样的话。
神父没有蠢到不清楚农夫与蛇的道理,也明白绝大多数恶魔都把人类视作猎物,更不是因为圣职者的慈悲……只是眼前的这家伙,样貌和特征都和陨落的神相近。
他起先认为,这或许是某个得到了祂的力量的眷属,但是恶魔呈现出的本质越发与祂相似。作为人类,神父无法以魔力去辨识不同的恶魔,只能依靠眼睛所见。濒死的生物在骨头长好、伤口愈合后,样貌的相似度变得更高。不过它似乎没有诞生太久,力量微弱,也不懂得如何与人类沟通,喉咙里吐出的声音难以拼凑成通顺的语句。它进食和寻求安全的本能十分强烈,在他表示能够给予后,恶魔安静下来,显出顺从的态度。它模仿神父的行为,逐渐学会使用工具和神圣的祝礼,也开始能够跟着念诵赞美主的话语。这样一个没落的教会所留存的最后一位虔信者,与神所留下的唯一痕迹互相支撑。即使失去了和恶魔斗争的力量,作为人类在世俗中也可以活下去吧……如此想着,神父耐心地教导着它有关人类的生活。它能够以更贴近人类的姿态出现时,神父为它缝制衣服,像对待人类的幼童那样对待它。别的都还好,只有语言和文字的学习进展缓慢,不过也勉强记住了字母表。在恶魔学会诵读更长的经文时,神父把自己的玫瑰念珠挂在它的脖子上。
这大概是曾经被称为阿拉斯托的魔界领主,未来被赋予同样名字的雷电恶魔如何得以存活的开端。
神父的气息和其他的恶魔截然不同。它说不上来其中的差别,只知道人类身上的味道很舒服,不像那些想要吞食它的恶魔一样充满侵略性,尤其是没有一丝血的腥膻。后来它才知道那浅淡的香味是因为被祭坛的烛火燃烧的烟尘沾染上衣物,还混合着皂角和花的味道。雷电恶魔放松警惕,不再抗拒人类触碰它的肢体,允许他把布料缠绕在自己身上,尽管每次都让它感到疼痛。他解释着这些药油对伤口的愈合有好处,用绷带和木板固定住骨头才不会在恢复的时候错位。人类不知道即使是这样弱小的恶魔自愈能力也非一般人所能比拟,按着照顾普通人的方法对待。
最重要的是,他会给我食物。恶魔吃同胞的血与肉,而主会分给大家血与肉,一样都是食物不是么?雷电恶魔除了求生没有更多的念头,模仿虔诚只为了得到祭礼的恩赐,因为并不能凭借乏味面饼饱腹,于是它也允许得到红酒。它还没有所谓尊严的概念,为了继续维持这样的生活听从甚至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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