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的名字,定晔,除了太皇太后,是没有人可以叫的。
成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却发现张口便作苦作涩,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也就自然说不出诸如“放宽心”之类的话,他不忍见她伤心,转过话题,将自己贴身的匕首交给了她,“这个你拿着,必要时可以防身。他应该还不知道太夫人厝在广化寺。今晚你到安子家歇息一夜,明儿他带你出城,如果你想去见一见,就让他送你去广化寺,不过切记不能久留,也不要太张扬。之后安子套车送你回海子,我已与承佑说好了,他会带人悄悄儿来接你。到了那里之后,你且安心的住下。你家里的事,朝中有我。别看我如今只是喂马,喂马也有大名堂!你放心,千万放心,我会努力,让咱们再见着的!”
该说的都说完了,全儿在车前直转悠,心里着急,又不敢催他那婆婆妈妈的主子。毕竟今儿夜里委实有些危险,可也是最好的时机。再晚一些,被逮着了,就一个人都跑不掉了。
成明不愿在她跟前叹气,也不愿让她忧心。他伸手替她仔细整理好斗篷上的丝绦,依依不舍,满腹心事欲要在细讲,无论如何也不是时候。全儿已经将车门打开,成明亲自送她上车,熟悉的脸庞隐入车内的阴翳里,就再也看不清五官了。车前挂着一盏小小的灯笼,如同飞蛾,扑簌簌晃动起来。少时读过那样多写分离的诗句,缠绵悲切,可是真的到了分别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连远送长亭的机会都没有。
他探身扣着车缘,全儿已经要驾车走了,他咽下心中悲怆,最后的最后,他说:“错错,记着我!”
全儿扬鞭,“哗啦”一下,马蹄“嘚嘚”,飞快地踏过路面,消失不见。
小端亲王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茫茫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有一种惊险之后的神魂不定,其实他挺没用的,因为自己的莽撞,逮着额讷绰奇就是一通骂,虽然挣足了面子,也埋下了祸根。不过人世间的对错哪里说得清楚呢?谁欠谁多少,谁为谁做了这么,说不清!
他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刚折身要回去,冷不丁看见拐角处墙根儿下,皇帝铁青着一张脸,从阴影里踱步出来,他冷冷一笑,“你可真是送了朕好大一份礼啊。”
皇帝的眼色深浓得跟夜色一样,成明没来由便觉得寒意凛凛。
他原先就站在墙根儿,听他们说话。李长顺没敢说话,早早儿就全身贴地跪了下去。夜色溟濛,人影绰绰地,都瞧不真切。但这声音是再熟悉不过了,是成明那混蛋和她。先前要搜府,这王八羔子非说她不在,连自己亲娘都敢搬出来阻拦。皇帝没有法子,却也不会蠢笨到这种地步。只是他觉得有些心寒,这么久了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他们是郎有情妾有意,他好像只是一厢情愿的傻瓜蛋,从始自终把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她却一点也不稀罕。
小端亲王绝望地跪下了,好声好气地心怀妄想:“哥子,咱哥俩聊一聊呗?”
聊?
皇帝面色铁青,连声音都仿佛有着万钧之力。
“当年绰奇额讷弹劾舒氏,两个世家望族合力攻之,朕尚且不能保全舒氏,你以为你可以?他们给舒宜里氏安的怎样的罪名,你不是不知道。发往宁古塔纵然苦寒,派人暗中看护,总还有生还的可能,若是一任他们要处斩,你以为这一支还能留下几个?她除了入宫又还能去哪里?海子路远,舒氏落败,老外祖母家未必会全心全意待她,届时不闻不问,你以为她的日子会过得很好?先前你莽撞冒进,拿着些什么证据,就要下绰奇的狱,若不是朕保下你,你还有顶戴在这里喂马么?你费尽心思要把她送出来,你又要送到哪里去?要是落到托、鄂的手里,给他们送上现成的把柄,你以为舒氏那么好翻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当做舒氏余孽办了她,你对得起谁?她若是一意孤行去了宁古塔,一介女儿家孤身一人,你以为,她还能有命回来么!”
皇帝的声音充斥着深深的脆弱与无力,与方才那顿气喝大相径庭,他眼角晶莹,满是疲惫,这是御极十余年的天子从未肯向外人展现过的一面。
只听他说,“她想回家,她不要命地想走,我只想让她平安。”
可他到底也没能护佑好她,还伤了她的心。细微的不察埋下命定的错误,他沉溺其中,苦苦挣扎。一错再错,直至如今。
我亦飘零
马车逼仄, 看不见什么光,却能看见些微月色。
门扇被开了一页,夜风灌进来, 哪怕她围着披风,也照旧冻得一哆嗦。
她像一只小兽,缩成一团,满脸都是困倦,见皇帝矮身进来,也没有半分惊异。
她知道她是走不掉了,再也走不掉了, 眼泪无声顺着面颊流下, 一大颗,又一大颗,慢慢浸润透了衣领, 留下斑驳的痕迹。
车厢里有难言的沉默, 皇帝静静地望着她,她吓得直往后缩,满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像是秋天清晨,阶下结起的一层寒霜。
她忽然抽出袖口中的匕首, 但见利刃雪亮,在幽暗的车厢内闪过一泓寒光,皇帝大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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