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没有关系的阿钟,我们小时候都是这样玩大的,我那时还从山坡上滚下来,后脑勺到现在还有个疤呢!”“这、这多么危险啊!椎蒂他不一样……”“这不一样那不一样,有什么可不一样的?一可又没摔着他,不就游了个泳吗?”“我知道,但是——”“你宝贝着孩子,可是你这样养出来的能是正常孩子么!这也不让他碰那也不让他玩,这个年纪读什么晦涩难懂的诗词,这么小一点就去读大学,他以后怎么办呢?你还记得青姐吧,就是精神科的那个,这样的小孩她见得多了——”晚餐有外婆炖的鸡汤。鸡汤炖了很久,肉都酥了,只是中间大块的地方有点柴,我不喜欢,于是刻意避开不夹,而是选了旁边的鸡翅。在我起身盛汤的时候,忽然发现一道视线好奇地打量我。椎蒂举着筷子,也不做别的动作,只是盯着我看。他的视线让我想起家庭中那传统的尊老爱幼的规矩,于是便放下自己的碗,朝他伸出手:“帮你盛?”“我也要鸡翅。”椎蒂说。“没有了,鸡腿吧。”大人们肯定也没意见。鸡腿肉也更多。“不可能,鸡不是有两个翅吗?”于是大人们都笑起来。“椎蒂,今天只炖了半只鸡……”小姨妈不得不解释,我把带着大鸡腿的一碗鸡汤递给他。“外婆,帮你盛?”“不,不用了……”“外公,帮你盛?”“嗯,嗯,少一点。”外公竟有些受宠若惊了。然而没等这画面消停多少,钟续便又旧事重提:“我看还是把椎蒂带上,我们一起去……”“不用了!”小姨妈急了,她的碗和桌面发出了一声碰撞,“不用了!椎蒂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没有必要——”“我吃饱了。”椎蒂放下碗筷,轻轻巧巧地出门了,丝毫不在意两位大人争吵的内容。我看向他碗里剩了一半的鸡腿和鸡汤。后院养了两头时不时发出怪声的猪,椎蒂第一次见到这两头猪时,笑得特别开心,似乎不觉得它们很臭,还故意做鬼脸,模仿它们的叫声。他用食指顶住鼻子,做猪鼻子的样子。然而我看着这样的他,也依然觉得无可救药的可爱。结伴回来之后,椎蒂换了他平常穿的家具服睡衣:上身的白色t恤松松垮垮的,胸前是一只端坐的纯黑色小熊,下身则是不到膝盖的宽松短裤,因为洞洞拖鞋在刚才玩湿了,小姨妈便大方地将她的拖鞋借来;挂在脚上的是一双大了一圈的塑料粉,看起来怪模怪样的。我怎么看怎么奇怪,于是多看了几眼,结果椎蒂忽然把腿抬了一下,我的视线便彻底集中到了他的大腿上;真好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腿呢?“姐姐?”“……你踩什么了?”“蚊子,我试试能不能踩死。”
“死了吗?”“没有。”没有营养的对话丝毫不能缓解我的焦虑。我的视线强行从那剩下的半碗鸡汤挪开,回到我自己空空如也的碗里。“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将我的碗和椎蒂的碗一起收了出去。这一切都是我精心安排的机械化流程,眼看着两个碗都躺进了洗碗槽我便飞快地结束了程序的运行,回神的意识喃喃地念着咒语,我轻盈地穿过前门那些萎靡不振的花花草草,将震耳欲聋的蝉鸣甩在脑后,笨重的木门在吱呀声响中缓缓打开,而那位令我魂牵梦萦的小精灵正陷在布艺沙发的直角里,抱着他新得的小玩具。椎蒂——电视屏幕的蓝光倒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孔呈现出希腊雕塑的质感。此刻他踢开了那双小姨妈的鞋子,双脚如同秋千似的来回摇晃,小腿随着抬起的动作而渐渐绷直,又在下落中逐渐放松,万花筒一样在我眼前展示着它柔软的力量。一步,两步。我在未经清扫的砖面上滑行,慢慢地朝着他的方向挪去。我的神情无比自然,先是扫向了平平无奇的电视,打算借着同样要看电视的事由,向他讨要一个合适的位置。然而出乎我所料,电视竟然没有开;此刻的它只是一个巨大的,空白的蓝色屏幕,上面闪烁着黑底白字的无信号,刺得人眼睛发痛。我转头看向椎蒂:“没有东西看?”“嗯。”椎蒂说,又拿起遥控器点了一下。我再次看向屏幕,没有信号。于是我向他伸出手,拿到了那个遥控器。我尝试按了几下,毫无反应。椎蒂百无聊赖地看着我的动作,甚至还有闲心把手放到脑后:“好无聊啊。”忽然,我发现电视机底下的小机顶盒一片黯淡,它正对着我们,却毫无生机。开机了就好了,想看什么就可以看什么;与此同时,一个诡异的,我不敢细想的念头迅速地破土成型,不经思考地从我的嘴中蹿出,袭击那个无辜的猎物。“……想不想看电影?”我轻声说,“我电脑上有片源。”然后我放下遥控器,站了起来。“什么电影啊?”椎蒂果然上当,跟着我一起站了起来。“……随便,你想看什么都行。”我随口说,“迪士尼皮克斯新海诚宫崎骏,欧洲那些工作室,或者新神榜杨戬……”然而我并没有上楼,而是走到电视机面前,蹲下身去给机顶盒开机。“怎么都是动画片啊。”椎蒂也跟着蹲到我身边。此刻漆黑一片的液晶屏上,是我和椎蒂的小小的脑袋。一切都是那么晦暗不清。“或者你有什么想看的也行。”我说。机顶盒亮了起来,信号灯闪烁的样子像戏谑的眼睛。“姐姐看什么我就看什么。”椎蒂说,“我什么都看。”不,不,你什么都别看——“好啊,”我笑了笑,随手放下遥控器,“我可不会管你看不看得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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