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因什么事情,他一朝间突然卧病在床。母亲似乎很不愿提起他,每每说到,秀气的眉间微蹙,脸色苍白,像是心口发痛,又像是恐惧着什么。
“是因为父——他病了吗?”我立刻改口,却仍疑惑地问起原因。
母亲抿起嘴唇,摇了摇头,神色一瞬间让我想起冬日孤立枝头瘦削而彷徨的鸟,让我后悔发问。但母亲仍是捡起了我的话题。
“小瑞,你很喜欢他吗?”他问道。
我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但如果比较的话,第一位父亲和母亲之间,我肯定喜欢母亲。西院里的父亲有时会给我点心,喜欢逗我,但他的脸色就像戏法一样,上一秒在笑,下一刻就把宏月踢倒在地,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怪吓人的。
“我更喜欢娘!”我说道。
母亲原本忧心忡忡的眼睛立刻松弛下来,眼角映出湿润的粉色,显然我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于是,四叔成了我新的父亲。他没有什么架子,允许我和宏宝没大没小地爬在他结实的身躯上,把他的后院变成游乐场。但新的父亲最喜欢宏月,虽然他也会教我和宏宝骑马和打拳,但只会把宏月抱在怀里或肩上。
四叔言语不算多,不过娘和他在一起后,似乎脸上有了更多笑容。
没多久之后,我、宏宝、宏月还有爹娘离开了大宅子,坐着马车来到陌生的随营驻地。院子外只有木头扎的篱笆墙,房子有两间,我们孩子和嬷嬷睡一间,爹娘睡另外一间。虽然院子比大宅小了不少,但这里有两棵可以爬上爬下的大海棠树,秋天满是鲜红的沙果,冬天都是来啄食得鸟儿,父亲还捡了两只小猫过来给我们养。
这里的学堂也不像林家塾那么严苛。即使没有打手心的先生督促,我也总能轻而易举地背熟功课,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读不熟。每次母亲检查我功课时,我朗朗上口。但不知为何,母亲的眼神里除了我期待的欣喜之色,有时还会陷入飘忽,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
晚饭后,我和宏宝、宏月会在院子里玩。宏月最会爬树,喜欢到海棠树的顶端去摘果子,宏宝虽然不甘心,但技不如人,只能在树下用掉落的沙果往上掷。
爹娘会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纳凉。
爹一定和我一样,很喜欢母亲身上的气味。我注意到,他总是等天色黑了再偷偷地把手放在娘腰间,鼻子蹭向娘柔软的耳边,好像我们看不到似的。和总是穿着粗布戎装、身材高大的父亲相比,莹白纤细的母亲矮他小半头,瘦更多,像站在黑熊旁的小鹿,靠在男人怀里。
母亲总是穿青色或是皂色、麻色,头发也不像原来那样有闪亮的钗环装饰了,只是简单地绾成髻。即使如此,母亲依然是营地里出名的美人。新军眷的到来总会引起议论,而学堂里的几个男孩可能是听说了什么,曾央求到我家来玩。
等到了家里,爬过树,逗过猫,沙土院子里跑了几圈后,母亲端着茶和沙果来到院里时,他们齐刷刷的把目光迎向母亲,我才知道这些同侪到来的意图。一瞬间,我有种莫名的愤怒。但他们大部分比我或年长、或高大,我不知怎样做才好。
幸好不多时,父亲回来了,他轻而易举地推开新修的木门,手上提着的两尾胖鲤鱼被他身形衬托得楚楚可怜。他只是扫了一眼自家院里活蹦乱跳的男孩们,没待开口,我的同侪们便纷纷安分地停下动作,告辞回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许多年后我才明白,当年他也曾是默默觊觎母亲的一员,所以懂得如何辨认和打败“心怀不轨”的同类。
同侪离去后的那个晚上,父亲很早便拉着母亲回屋了。我不明白大人为什么总要那么早睡觉。
并且这种情况后的第二天,父亲会尤为神清气爽地在院里发号施令,让我们几个小孩不许赖床、快来吃饭、快去上学,但会对早餐时坐在旁边的母亲尤其照顾。我感觉这时,母亲身上好像不再是柔柔的花香,而是被父亲的气息固执地混合、甚至包裹起来了。
“钰棠,你尝尝这个……”父亲把一块很精的鱼肉夹到母亲碗里。
母亲饭量不大,每种都会吃一点。父亲似乎很在意母亲的身体,好吃的都会先给他留一份,也会买汤药给他。但母亲总习惯把鸡腿、鱼肚子这些留给我们几个小孩,让父亲很不满,说这样会把我们惯坏。
父亲给母亲夹菜,也是我们从大宅子搬出来后才有的。相比于大宅子,现在吃饭真的轻松了很多,我不仅可以说话,还可以在桌子下面踢宏宝,然后宏宝再踢回来。
直到有一天,母亲开始在早晨呕吐。
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吐过后,父亲担忧的脸上混杂了惊喜,并且积极甚至笨拙地试图让母亲吃下更多食物。母亲眼眶微红,恹恹地喝了点粥,有些嘲弄地看着父亲不知所措的模样,让我们几个小孩继续吃饭。
在一两个月的虚弱之后,母亲的肚子大了起来。这期间,父亲几乎是高兴得手足无措,拉着我们几个家里人去附近最大的观里拜了菩萨。母亲的腰带逐渐上移,腹部腾出圆润的隆起,我和宏宝、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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