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七并凤无霜二人已经在他跟前数度试探。怕是再这么拖下去,他们便会生疑。顿了顿,他又道,“还是说太上皇压根儿就不知道有人在宫里冒充他?”“前些日子,我弹琴时与他提过。”大夫人蹙紧眉尖,忧心忡忡的道。凤九眉毛一跳,追问,“他怎么说?”大夫人摇头,“他只淡淡的说了一个哦字。面且,竟隐隐像是松了口气!似乎,他并不喜欢住在宫里。”这一点,教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么至高无上的一个人,大权在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听到自个儿的身份被人冒认了去,他非但没有气恼,竟还就想顺其自然!这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恼得要提剑杀人了!凤九听到这儿,面色微淡。他耸高眉尖,欲言又止。大夫人见他面色不豫,这便飞快的问道,“这太上皇到底为何会得这种不愿见人的怪病?”凤九抿抿嘴,轻道,“母亲不必管他。只要他不闹,便就也随他去。青鸾的事儿,我自会看着办。”他说罢,提了药箱便走。话虽这么说,可大夫人终究还是忧心忡忡,生怕凤九没法儿应付这事儿。她心烦意乱,那清心咒弹得自然也不甚清心了去。那人远远的坐着,眉尖几不可见的蹙着。待她弹到第三遍错音时,他忽而扬声命令,道,“你要弹这种琴弹到何时?造诣不如人,就好好的练练!”大夫人这些日子从未被他喝斥,她心头微微一震。遂便慌乱的道,“对不起,太上皇。是我的错。”她说罢,这便收敛心情,想继续弹下去。“够了!今儿个朕不想听你的琴。你且退下罢!滚!”他的声音阴亵难懂,教人的心里扑通乱跳。大夫人难堪的闭了闭眸,真就抱着琴起身。远远的去了。今儿个她心神不属,万佛寺的钟声也没法儿让她平静下来。她回房静思好久,终于叫酸枣儿一道出了府。万佛寺大夫人焚香祈福。她心中愁闷烦苦,疑虑重重。却不知道去与谁人诉说。这会子到得佛前,她便哀哀而求,将自个儿心中所想,一一对佛诉说。佛像威严,却没法儿为她解答心中疑虑。“小师傅,小女子近日心中愁苦烦忧,想找大师为家人问问前尘。”身侧有女子素巾包发,轻声对一直在旁敲经念佛的小沙弥道。小沙弥对那女子轻轻一福,道,“师傅说今儿个有贵客到,暂不接待旁人。施主改天请早。”那女子倒也不加纠缠,便只对那沙弥作了个福。去佛前烧香去了。
大夫人转身要走,却冷不妨那小僧在她身后淡淡的道,“这位白发夫人,师傅今儿个候您多时了!”大夫人心中微微一惊。她蹙紧娥眉,低声道,“小师傅,我来庙里,不过是来求个心境平安。并不是来见了缘大师的。”彼时满殿佛香缭绕,竟是教她心头的烦郁之气一下扫却许多。那小僧见她似乎要走,这便浅浅笑道,“施主最近痛失爱子,您不想问问那小公子如今身在何处么?”大夫人身子微震。她转而凝向那小僧,疾声道,“你怎么知道的?”那小僧未曾答话,这便手握木鱼,忽而转身,远远的去了。大夫人见他走开,遂便远远的紧随其后。一路之上香客不断,走过一段石板路,那小僧便停在一道门前。他侧过身子,对大夫人低头作了个福。遂便扬声与那门中的人道,“师傅!贵客已带到!”他说罢,便飞快的退了去。禅门大开,有人在屋里请她进去。进得屋去,她才发现这屋子布置极是清雅出尘。墙壁之上还写了个大大的“了”字!那僧人光头白须,便就只盘膝坐在那了字之前!他面容尽老,一双大手上头斑斑点点。看来如同风干了的树皮。见着大夫人进来,他眼皮微微一抬,道,“夫人来了。请坐。”大夫人抿抿嘴,这与他隔桌而坐。她敛着眉,低低的道,“请问大师,我儿身在何处?”了缘大师漠漠的道,“逝去之人,纵是问了又如何?这一世你们母子情份已了,又岂可强求?”大夫人闻言,心中不由的大悲。她颤然道,“可是他走时,我也没能送他最后一程,每每思及此,我便难以入眠。青霄走了那么久,都不肯入我梦来。怕也是与此有关。”她自怀中取出帕子来抹泪儿。那大师闭上双眸,空灵之声缓缓而起。“逝者已矣,来者却可追。夫人可知您的女儿,正等着您前去搭救?如今她死也死不得,活也活不成。飘渺在这尘世之间,好生凄凉悲苦。夫人来此,不正是为了她么?”大夫人忽而瞠大双眸,她震惊道,“大师在说什么,我女儿好好的活着。怎么说她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成?她如今身为当今九王妃,能得九王倾心相爱,又怎会凄凉悲苦?”了缘眼皮略略抬起,他一下一下的敲着木鱼。那木鱼并着暮鼓之声,竟是让大夫人激动的情绪慢慢的清明起来。“夫人一生能得三子二女。那位小姐,该是头一个逝去之人。”“大师莫要说笑。我女儿尚在人间,又岂会是头一个逝去之人!”她说罢,这便起身要走。了缘的道,“夫人又何苦为着一缕无主孤魂,而不顾自个儿女儿的生死呢?”大夫人脚下一顿,心中已是骇然无比。“那位小姐,该是天生残疾。可是她历劫醒来之后,残疾忽而大好。性情也是大变。总是自个儿生的孩子,难道夫人心里就没有一点儿怀疑么?”了缘一字一字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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