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影少了一只手,在鱼府的大门前跪了整整三天。其形其状皆是极惨。这三天,没人送她一口吃食,也没人送她一滴水。跪到最后,她口唇俱裂,倒地不起。可就是这样,她却依然死活不肯离去。鱼府的婢子奴才们先前还觉着她这人太过可恶。没一人对她伸出援手。可到得后来,见她这人对自个儿的孩子竟是肯这般牺牲,心里也都开始不忍起来。可是大夫人不发话,他们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鱼青鸾曾远远的瞧了赵影几次,但见她一袭红衣,历经风霜之后看来已是脏得要命。原本艳丽的粉妆,在脸上化开。如同一张鬼画符。她发丝凌乱,凄惨已极。原以为依着大夫人的心善,她必然会心软,跪过三天之后,就不送赵影见官了。可她这一次却料错了。三天后,大夫人依旧报了官。临行之时,天降大雨。赵影死活不肯离去。非要见大夫人最后一面,得她一句话。鱼青鸾一直以为,她之所以赖在鱼府门前不肯离去,是想见见她的两个孩儿。或是能求得父亲最后一点怜惜。可没料到,她跪了这么久,竟不过只是为着见大夫人一面!大夫人打了伞走出来,衬着倾盆的雨丝,她一身衣裳若雪。她只往那儿一站,那身后漫天的雨帘就成了她身后的布景。赵影见着她,露出卑微的笑意。她隔着重重的大雨,跪伏在地,求大夫人善待她的两个孩子。大夫人没有说话,便这么淡淡的立着身子。赵影见她不言不动。这便更是磕头磕得满额鲜血。那血水和着雨水流了一脸。鱼青鸾远远的瞧着她,但见几名官差将赵影拖走之时,她一边挣扎一边对着大夫人扬声道,“大夫人,您给句话,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好生待青卓跟青雅。大夫人,您最是心善,您发发慈悲!大夫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声也哀。大夫人终于动了。她朝着赵影款款而去。此时他们离鱼府已然有些远了。鱼府众人听不到她二人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大夫人站到赵影跟前,低头与赵影说了会子话。那赵影得了她的话,竟是喜极而泣。安静的随官差离去。大夫人见她走了,这才转身回来。鱼青鸾很想问大夫人,她到底对赵影说了什么。为何她只一席话,那赵影便愿意就这么随官差走了。鱼府众人也很好奇,遂便竟还央了人去跟官差打听了。可官差们却一脸的茫然,只说大夫人不过与赵影耳语罢了。当时雨势又大,他们并不知道她俩说的到底是什么。赵影的案子很快就审结了。她对自个儿害死长生的事供认不诲。出人意料的,鱼南风竟然并没从旁打点。据说直到行刑之前,都没一人前去牢房探望她。听说这女子仍旧穿着当日嫁入鱼家时穿的染血嫁衣。蓬着头,垢着面。臭不可闻。
可真正行刑那日,鱼青鸾却见着赵影着了一袭干净的素色白衣。头脸也全都清洗过了。素净的脸上并无太大的表情。似乎早就已经看淡了生死。凤十手里拿了串糖葫芦,啧啧的道,“不是说没人去瞧她么?怎么这衣服还都是上好的绵缎?”他说到这儿,淡淡的瞧了一眼鱼青鸾,道,“别是鱼相心肠又软了,不想见她死得这般凄惨罢。”鱼青鸾负手立于人群之中,始终没有答话。“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二人的恩情怎么着也该比海深了罢。”凤十务实的说道,还顺道咬了一个糖葫芦入口。吃得叫一个津津有味,丝毫不为马上就要瞧见别人人头落地而有半分不快。仿佛那赵影的人头在他而言,不过区区一颗西瓜。切了就切了。鱼青鸾淡淡一哼,道,“是他也不奇怪。那么多情的一个人。”凤十讶道,“就他这,还叫多情?那我父皇后宫那么多的娘娘却如何是好?对了,青鸾。前儿个好像七王并着雅妃一道去见了父皇。依本王瞧,他是对你认了真。本王倒想问问你,你到底对七哥做了什么,为何竟弄得他那般痴痴迷迷的?”鱼青鸾嘴角一抿,眼光落到监斩台上跪着的赵影身上。心不在焉的道,“谁知道!也许本小姐天生丽质。他对我一见钟情了呢?”凤十一口山渣含在嘴里,想吐又吐不出来。他古怪的瞧向鱼青鸾,想不明白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小姐,她怎么就总爱爆出这种话来。时辰到。刽子手将鬼头大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那女子的头便这么掉落下来。滚到鱼青鸾的跟前。双眸紧闭,面容安详,嘴角含笑。众人都是唏嘘不已。始终没人知道那最后去牢房探望赵影的到底是何人。她最后走得那般安详,纵是砍头也不怕了,到底又是为何。所有的事情都是存了疑虑。似乎是千头万绪,又似乎从无一点头绪。可鱼青鸾,却再也没法儿去查了。因为她回到鱼府时,鱼府跪了一地的人。程如玉手捧圣旨,迟迟不宣。鱼青鸾一见这阵势,面色不由的微微一沉。眼角瞧见鱼青姣正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她嘴角一抿。这便走到众人之前,跪落在地。程如玉见鱼青鸾到了,这便展开圣旨,淡淡的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查相府嫡女鱼青鸾温柔贤淑,秀外蕙中,品性高洁。又与凤七我儿互生情义,特赐婚七王。择日完婚。钦此。”程如玉读罢,这便将圣旨卷拢,对着鱼青鸾道,“大小姐,还不快接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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