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嫁?”
眼前人果然突然静住了。
良久,还是只会拼力摇头。
王爷近乎急躁问道:“那我再问你,倘若那兰贞就是想跟他做夫妻,想跟他在一块儿活着,想他好好为自己活一次,不想他夜夜做噩梦流眼泪,不想见他时刻活在阴影里,甚至想有某一瞬间他会因自己而快乐,她该不该嫁?”
王爷本已醉眼迷离。再去瞧石榴,眼珠子也不转了,痴痴茫茫望着他,仿佛平地冒出个活鬼。男人蓦然放下了手,自嘲笑道:“这世间情爱本就无道理可言,你年纪小,我与你说这些作甚”
苟延残喘的上位者此刻如同阶下囚,眼底浮动着隐秘的泪光,眨眼消失不见。
雁王撞撞跌跌地起身,想把酒壶拿过来,醉死可能才舒服些。
而在他迈步的下一刻,对面没心没肺的少年竟飞扑入怀——
他揽住男人脖颈,手掌结结实实覆住他双耳。
王爷醉得恍然不似在人间。只看见那张唇柔软饱满,在他眼前开开合合。
他什么也听不见。
可他确确实实,清清楚楚地瞧见了,那人唇齿间,在喊他的名。
不是爷,不是哥哥,不是王爷殿下,都不是。
他的宝贝,叫他长庚了。
生离太久,相认太难。
百种相思千种恨,于雁王殿下而言,好似听得那一句长庚,便已将半生耗尽。
长庚,这个名与这个人一道本应早随了他那蛮子娘,葬身在北疆荒原狼肚子里头。不想却被巡疆的安定侯带回了京,说上头有旨,先私养在侯府不便声张。瞧青年已是及冠,因着身份敏感,只得先扮作嫡公子顾昀之伴读,混淆视听。安定侯夫妇成日打仗,也不在意等级规距。长公主大手一挥,将这乡野地方来的冒牌皇子,与自家小公子一道关进书阁里,喊夫子一同教习。
初见时,那小公子不过是垂髫稚子。这簪缨世族家养的任性娇横,不把人命当命,他早有耳闻。不久就给他撞破给教习先生下泻药之事。年纪尚小便知如何作践人,他本心中极度不喜,却诡异地藏在心里谁也没说,只当自己瞎了便罢。
结果小公子还是被老侯爷拖去祠堂立规矩。
青年在院里老槐树下站了一整夜。
一声哭一声响都没有。人送回屋里时已没了动静。
背上那光滑似雪缎的好皮子被打得碎烂,青年不知怎地眼眶红了。
他莫名地愤怒,竟怨怪起老侯爷的狠来。
下半夜,丫头们都熬睡着了,床帏帐幔里头却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吟。青年耳朵灵,本就一直吊着心眼没敢睡,明白此时人怕是醒了,伤口烧灼作疼起来。他试探着触了一下他额头,烫得要命,忙缩回手准备喊侍女。可这小闹腾鬼却黏着不放了。
这么小小乖乖的一个人,脆弱得能叫人疼进心里头去。就这么一眼不眨地凝望着青年,嘴唇嗫动了一下。青年立马身子一倾,俯身就他,便听他气若游丝地,费了好大劲说道:
“我央你帮我带句话儿说学生知错了跟先生道歉我这般模样是过不去了没准还死在他前、唔——”
话未完,就被青年捂住了口。
“你害人半死不活,为何要我道歉?”
青年半跪在小公子榻前,冷着脸,一丝情面不讲,好无情。
言辞冷然,呼吸却是灼热的,神采是灼热的,轻抚脸颊的手是灼热的。
其实,还是后来公子房里小丫头们看不过去,暗地抱怨了一嘴。他才明白原是那教习先生过迂,不敢正面指教,总暗地告状,添油加醋像是要借着侯爷的威风,立出自己清贵名望来。
这样的老师教不好十六。
但道歉确是要的。
“等病好了自己去说你快些,最好赶紧好起来!”
小公子突然愣了,不明白这美人伴读怎地如此冒犯自己。因在病中,又才挨完打,无由来的委屈愈发浓烈。一肚子气生得笨拙,鼻音里都是傻乎乎的哭腔:“好好你个李旻”后面却不知如何骂了。
好半晌尴尬的静默后,青年才开了尊口:“长庚。”
“什么?”
“我叫长庚。”
“可我爹说他说皇帝表兄叫你李旻”
“那是他们。”
青年抚摸着那张幼嫩的面颊、黏糊糊的眼尾,又伸手理了一理被汗水湿透的发旋。
“你要叫长庚。”
从那日起至登基即位,青年成了先帝爷的四皇子李旻,被满朝寒门清贵有志之士尊一声殿下,最终当上了坐拥天下万千黎民的明君圣主。
却唯独是一个人的长庚。
顾昀的长庚。
他始终记得那些封存的旧年,那声声入耳唤长庚,随那人一道爱恨嗔痴的长庚。
而那八年,世间没有了顾昀,长庚便再无存在的理由。
六月末,应天府升堂。公堂之上,主事的却非姚镇,而是换了另一位陌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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