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你如今入了这行当,他还会待你如初么,傻石榴……”
醉猫不说话了,散开了衣带,懒懒躺在船舱地上,手里紧紧抱着小酒坛子。原本白玉肌骨,染上醉红,比任何胭脂都要涂得好看些。
少年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似囚禁困住的飞鸟,目光却直愣愣地盯着窗外,透过雕花勾栏纱窗,试图去摘天边星月。
富春江上的月光,苍白得像死人脸,照在年轻红润的面颊上,呈现出一种诡谲灰颓的美。少年人佝偻着,轻缓喘息着,似一具早已枯槁干涸的年迈躯壳。
脂粉风月场上,当年多少暖香红袖,恨不嫁春风。多少名士多情,谁新喜,今何在?
芍药随他一起看了许久月光,久到她被秋风拂过浑身做冷,才听见醉鬼蓦地开口,言语很轻,却令人觉得一字一顿均在心间淬炼多年。
“他有自己的道,我亦有。可倘若唯剩一条道,供一人行走,我愿送他走上。他总是因我如履薄冰,孤注一掷……我不能……我不能见他。”
一番话颠来倒去没个重点,所言之处含糊其辞,芍药听得蹙起了眉心,恍恍然似乎压根未听懂。
片刻后,石榴端起酒坛子举向明月,笑起来好似天边的一缕清风。
千里万里,天涯共此时。
“再见面,我不嫌你的桂花饼了……”
“好不好啊长庚……”
别人的名字只是名字,而他的名字却是一颗糖果。在疼痛的日子,拿出来含一含,放在舌尖,藏于喉头,便会霎时甜了整个身心。
赎身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凡是饮过江水的人,无论老少都在讨论石榴是否会愿意离开渡春“堕入”凡尘。
假如说这被赎的命运落在普通青楼女子身上,定是一桩脱离苦海喜不自胜的好事,但于石榴而言,结果就很难被预测。虽说是嫖客来渡春嫖妓,但据传言中石榴的放浪和欢愉,仿佛是他嫖了这些身强力壮的老少爷们儿。
富江春畔常年风调雨顺,平平无甚大事发生,不过自有传言说石榴愿意被赎出渡春舫始,百姓茶余饭后就有了火药般凶猛的谈资。不过,处于风口浪尖的两人并不如众人那般兴致勃勃。
对于渡春舫而言,石榴赎身是开舫以来件极重要的一件大事。虽说是青楼,但渡春十二枝连同妈妈们情谊颇为亲密,她们大多是被父母抛弃卖进来以皮肉谋生。好在这里主事妈妈的理事之道和其他青楼大有不同,她着力培养这些孩子们擅长的技艺和其独有的个性,也并不逼迫她们在黄毛未褪之前就接客,而当女孩们愿意开始以肉身换取更多收入时,妈妈们也会严格挑选身体健康的客人。
可能是自身一部分生着男人的器官,石榴从小浑身就散发着天然的男孩儿气,相较于平常的小蜜果而言他更为义气和坦荡,也是因此,自皮包瘦骨来到这里的,雪片似的飞向御案,教那京城里的皇帝踌躇万分。
此举震动帝京,暴风眼儿里头的雁王一行也难逃纷扰。
这夜,姚镇在衙门后院逮住正要走的徐令,恭敬地鞠了一躬,才问道:“我瞧刑部的条折,说是应押进京严审问罪但按王爷的意思,是就地正法,以防翻案。你们那边准备如何?何时升堂?”
徐令抬头,望了望暮色四合的天,以及隐没在云彩后的月亮。“重泽你看着些,别死在牢里了,尤其渡春里头的人。”
姚镇一愣,茫然看他,不知何意。忽然,一张脸浮上心头,才明白过来徐令口中所指何人。
御史令是跟着雁王的老人了,自幼时便随侍左右,他都要唤一句小公子,几近代表着王爷的意思。他便顺着往下说:“拘他们是护他们呢,可这事也不好解释要我是那位小公子,怕也得责怪王爷是个逢场作戏,拿自己牵线的混账啊”
徐令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却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另起了话头:“高甫老狐狸滑不溜秋的,当了七八年父母官,没圣旨是动不了他的。为了逼皇帝老儿拿出御剑就地正法,王爷把这一片的官全给得罪干净了。太急躁了这回此举做的仓促,思虑又不周备抓得官里边有两个四品,七个六品,倘若这些人在京城寻事使绊子,造流言,不日王爷登基恐会吃亏小公子又那个脾性,瞒着这个瞒那个,怕被王爷知晓。你说王爷能不知道吗!他急着翻案啊。”
姚镇看他都上火,低声解释道:“小公子怕是习惯了单枪匹马,这么些年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万般只得靠自己哎,就目前这二位拧巴的状态,你不说,我不问。生了嫌隙更要出大事。明瑜你怎么说?”
徐令揉了揉蹙起的眉心,长叹口气:“一涉及这位,王爷便束了手脚了。扒着高甫囚禁审讯月余,这顶顶重要的人证,没有一击必中的铁证,哪敢贸然打草惊蛇。那案子牵涉甚广,就怕最后连顶头那位都要下罪己诏,王爷能否全身而退,还两说。”
“重泽呐,我说句大不敬的。我倒还真希望王爷这宝贝疙瘩叫什么花啊石榴的,三两个月最多半年,玩腻了也就罢了。”徐令自嘲地笑道。
“可他姓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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