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换成了新船。船上什么都有:电视机、收录机、自行车、漂亮的被褥,艄棚上还有一盆火红火红的山茶花!可现在,他们竟要把这条船往鳗鱼河里沉!
“用小的牺牲换大的利益,还是划得来的。眼看风雨交加,天色也不早了,如果不及时排挡,今晚所有的船只就只能堵死在这里。明天什么时候能排挡,也很难说。你看,还有更多的船从四面八方涌来,堵塞的时间越久,排挡的难度就越大啊!”
舅舅耐心地跟阿爸讲道理。
“沉了船,出现空隙,就可以排挡了。眼下,这是争取时间最好的办法……说真的,我也心疼这条新船,可它正好在狭窄的弯道口,只能沉它。再说,只有它是空载,损失最小。放心,我会赔偿的……”
阿爸没有作声,从船舱里找出一把雪亮的斧头,沉重地托在手里,犹如托着千吨巨闸。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好半天才从紧紧扣咬着的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沉!”
急骤的风雨无情地扑打着鳗鱼河。河水哗哗地涌入船舱。船,终于沉下去了。河面上只留下几个浑浊的漩涡……
一个小时后,堵档被排通了。当无数条船儿发动机器,重新起航时,无不长长地拉响汽笛,响沉船致敬。喇叭声组成的交响乐,完全盖过了风雨和波浪的喧嚣……
傍晚,副市长许廷高在鼋湖宾馆宴会厅宴请一个香港企业界访问团时,被一位名叫诸葛飞的长者缠住,多喝了两杯五粮液,觉得脸颊酡红,心跳明显加速,不过脑子里依然很清醒。他知道,越是在这样的场合,越是要有自制力。
诸葛飞一边彬彬有礼地向他敬酒,一边询问:
“许市长,有一个台商名叫林光祖的,在你们这里投资做企业,不知市长知道不知道?”
“林光祖?”许廷高回答,“哦,你说是瑞晶公司董事长,长得鹤发童颜的林光祖?他们公司是做电子元器件的?”
“哦,他完全可能是鹤发童颜……”诸葛先生点点头,含着歉意道,“不瞒许市长说,算起来,我跟林光祖已经有几十年没见面了。当初在高雄读国中,我们是同窗,又一起服兵役,一起玩,好得像是兄弟一般。不过,后来我去了香港,转而去了美国工作,再回到香港办公司,彼此间的联系就中断了。我有几次去高雄找他,都没能碰面。最近才听说,他的企业迁移到贵市了,恰好我有机会来访问……”
“是啊,有很多人在台湾难得见面,在我们这里却成了合作伙伴。这,就是谷安成为投资热土的一个理由啊。”许廷高办事素来以干练著称,他满有把握地笑着说,“您请放心,不超过一刻钟,我就会让林光祖先生跟您通上电话。”
果然,刚过去十分钟,秘书就拿着手机匆匆走来,随即将手机交给了诸葛先生。
“我是林光祖啊!没想到你到了谷安……”
听到耳边传来的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诸葛飞先生顿时惊喜得焕发出年轻人才有的那种神采。“呵呵,谷安市政府的办事效率,确实是一流啊!崔百岁,崔百岁!很久没有人叫你崔百岁来吧?”
“是啊,是啊!这么多年,你把我都忘记了……”
“哪里会?你我是什么关系?……”
宴会已经进入高潮。大厅内杯觥交错,人声鼎沸,诸葛飞接过手机,与林光祖讲了些什么,谁也不曾注意,或许在乱纷纷中,他们自己也不知讲了些什么,听见了些什么。
许廷高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哑然笑了。
这些年,他跟林光祖是打过不少交道的。林光祖跟眼前的这位诸葛飞差不多年龄,但是看相貌要年轻得多,而且显得很有活力,根本没有古稀之年的颟顸之态。尤其在高尔夫球场,用身手矫健来形容他,绝不为过。从台商圈子里传出的轶闻说,林光祖鹤发童颜的秘密,是常常有年轻美貌的女孩子陪伴。女孩子是谁,无从追究,不过有一点很肯定,常常在更换。他简直是比昔日皇帝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胜出一筹。当然,这里有很多夸张的成份。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连林光祖自己也在公开场合承认,雄风不衰、永葆活力的缘由,只是充满哲理的四个字——用进废退。
他的话,总是激起一阵笑声。
凭心说,偶尔的许廷高也会想到一个难以把握的学术问题:性危机。
如果稍稍留意,可以发现谷安的一些茶肆、酒吧、发廊,暗淡灯光下,那些曲线玲珑、穿着入时的女孩,在华灯初上时,伸手招招,让出租车在她们的身边刹住,然后扬长而去。不管在别人的眼里,她们浓妆艳抹,昼伏夜出,并拥有何等暧昧的称呼,终究以自身的方式存在着,成为不可忽视的现实。
记得一位社会学家曾经忧心忡忡地发表文章说,大批离乡背井的打工仔,每年只能与妻子团聚一两次。即便是那些台资企业的白领,也很难一想回家,就飞过海峡去。他们不正常的性事,必然会酿成社会隐患。这绝非危言耸听,性别比例严重失调是非常可怕的。那些肆意游荡的男性荷尔蒙足以颠覆许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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