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
宋翰林端详着斗彩杯,说:“你先告诉我,这杯子是从哪儿来的?”
李安浦如实地把来历讲了一番。
宋翰林沉默了半天才说:“如果是好东西,你可以花三百万买进,然后五百万卖出……”
李安浦没有听懂他的话。眼前的这一件,算不算好东西?
宋翰林笑了:“其实,你不用找我,自己就可以鉴定。你想过没有,成化斗彩当年就是宫廷珍品,怎么会流落到瓷器贩子手里?她轻易转卖给你,难道真的是白痴?”
李安浦像是被人抛上了半空,又在几秒钟内落回原地。是啊,一千元买一件斗彩杯,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买卖?可当时怎么就没认真想一想呢?
“辨真识伪,是藏家面前的一个永恒的课题。赝品与真品,往往只有细微的差别,有的赝品甚至比真品还要真。在什么都能克隆的年代,凭借经验和目光无疑是不够的。哪怕你读过多少鉴赏宝典,仍然难免闪失,这方面,我也是有教训的……”
宋翰林说,就在前几天,海关截得了一批打算运往美国的战国时期古玉,上上下下都被惊动了。公安局特地派车过来,请宋翰林去作鉴定。他左看右看,比照了半天说,仔细看了玉的质地和纹饰,都确信无疑是战国的玉佩、玉环、玉玦。这下子是撞上文物走私大案了。
公安局紧急传唤了玉器的主人。
玉器主人急得脸色都发白了,再三申明,谁敢吃了豹子胆,拿脑袋开玩笑?他跺着脚说:
“我绝对保证,这些出口的东西都是仿制品!现在科技水平高了,什么东西不能仿真?”
为了说明自己没撒谎,他立马让海关、公安请宋翰林一起,去了他开办的玉器厂。到了那里,宋翰林不由大惊失色。仓库里摆放的成品,车间里正在加工的半成品,全都是按照原物仿制的,仿制得丝丝入扣,常人根本就无法辩识。
宋翰林感慨道:“人,往往是欲望的奴隶。天地间有多少事不是充满诱惑又险象环生的呢?被欲望牵着鼻子走,藏家就很容易走眼。这些年,我见过各种各样的收藏家。有的人到处钻营,结果失手太重,连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李安浦明白了许多。
大约从这时候开始,李安浦与他的联系渐渐增多,还几次去杭州登门请教。从他那里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在心目中,宋翰林成了一个不曾拜师的老师。
与此同时,他仍然跟黄梅保持一些交往。黄梅确是一个精明的古玩贩子,手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流转,令人真伪莫辨。只要买家掂得出分量,还是能从她那里淘到宝贝。买到蹩脚货,只能怪自己目光不凶。应该承认,黄梅是下功夫读了些书的,跟古玩有关的史料,信手拈来,却也显得很熟脱。古玩这个行当,女人掌柜的很少,但即便是许多男人也未必能达到她的程度。渐渐地,李安浦竟对她产生了某些好感。他觉得在黄梅那里付出些学费,并不吃亏。黄梅还挺大方,有几次李安浦和朋友们在一起,请客吃饭,她都抢着付账。而不像别的女人,只消用媚笑和娇态就足以让男人乖乖地掏腰包。
不能不承认,她很有点与众不同。
没多久,一个失手,斗彩杯竟摔成了三块。
李安浦并没有丢弃,而是将它捡起来,裹在一个纸包里,再也不愿示人,只偶尔倾听瓷器碎片在摩擦中散发出金属般的声响。这声响能给人某种启示。
宋翰林的话固然不错,不过,回头再想想,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能做到不被欲望牵着走呢?
李安浦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副《晨晓图》立轴。霞彩、淡雾、碧水、渔舟,构成了宁静的水乡意境。这是杨不二几年前送给他的,说实话,今天看起来,作品显得有些稚拙。最近,杨不二正筹备在博物馆举办“江南春”水墨画展,拿出来的六十几件作品就成熟得多了。在李安浦的眼睛里,杨不二并非科班出身,却颇有天资,这些年他的确也很刻苦,是一块可琢之玉。所以应该给予无私帮助。
“人啊,能够战胜欲望的智慧,才是大智慧……”
此刻,面对《晨晓图》,他喃喃自语。
作为颇有影响力的良渚文物鉴定家,宋翰林的一个签名,往往能决定一件玉器究竟是价值连城,还是一钱不值。央视的“鉴宝”节目时不时的也会请他去,以专家的身份在电视台评点藏品。露了几次面,知名度就更高了。所以,在藏品价位越来越高的时候,不少老板纷纷把他作为堡垒攻打。不过,李安浦认为他做得还是比较稳妥,不像某些人,看见了红包脚步就迈不动了,一不小心就失去原则。无欲则刚,有容乃大,是对如何做人设定了极高的标准啊。
他沏了一杯龙井,任袅袅茶香在杯口萦绕,拿起一本《历代古玉图谱》,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图谱中,很少见良渚玉器的纹饰。看来,编写图谱的人观点太偏窄,没有把良渚玉器当一回事。其实,早在春秋时期,就有良渚玉器出土。清代初年,皇宫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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