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把他葬在阳光最好的地方,一定会的。” 近在咫尺的向导这一路到底有多长?所有人都想过这个问题,甚至包括李迎自己,从温室到南方基地这条路在这十几年他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从未觉得漫长这个词这么得如影随形,让人感觉压抑又绝望。刚从温室出来时的队伍如今只剩一半,多少人被永远地埋葬在了永夜的无边寒冷里。人类愈发沉默地迁徙,自上而下看去,雪原上留下的长长一串脚印就像是人类悲怆的墓志铭, 它深深地镌刻了一个文明终将死去的寂寥。接下来的两周,队伍一直在遭受各种变异兽的袭击,武装队越来越支撑不住,体力和精力都到达了极限,这种长久累积的疲惫是最好的向导都没办法解决的。地球正在回温,从平均零下四十度已经到了零下三十左右,这个水平已经到了旧世界时部分地区冬天的水准。但这绝不是一个纯粹的好消息,变异兽们开始躁动发狂,更加频繁地攻击人类。徐放提出必须要加强平民应对突发情况的自保能力,这话看起来简单,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徐放这几天跟辽星余仍然处在不沟通的状态,其实他早也就想通了,不是辽星余不去救宗颜,而是这件事实在不可为。只是心里还是不接受。辽星余看他一眼,压了心里的话没说。贺英卓却主动摇摇头:“新人类在温室生活了二十五年,早已经定性了,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夏无皱着眉:“我们不能像南方基地一样吗?虽然南方基地也有专门的狩猎队,可他们的每个人都会上格斗课,他们的每个向导都有自保能够力,温室从来也没做到这一点。”这件事其实贺英卓在南方基地就想过,当初他想不通,以为李迎其实是南方基地的人,不然他怎么会教给南方基地那么多有用的知识,而身为温室向导学院的副院长,李迎教给温室向导的东西都是书本上的东西。很久他都没想通,直到真的跟“新人类”们朝夕相处走在一条黄泉路上。温室和南方基地最大的区别其实不是住所,不是科技水平,不是物资等等一切外在的东西,而是人。“在南方基地,成骁希望每个人都能活下来,这本来就是他建立南方基地的初衷。”贺英卓缓缓说,“而温室,看似初衷也是为了给每个人一个坚固的避难所,但新人类就像是被豢养的鸟,不会飞也不会叫。“南方基地告诉每个人外面有多危险,成骁从不会主张是自己的伟大让大家丰衣足食在末世里生存下来,他看起来很冷酷无情,南方基地每个人,上到狩猎队的成员,下到刚刚会走路的孩子,成骁都得让他们知道每个人明天都可能死去。所以他们总是很虔诚地祈祷太阳神的保佑。温室却告诉每个人温室有多安逸,安逸之下是什么?是郎因痛恨的‘麻木’。”辽星余点头,接了贺英卓的话:“想让已经麻木的人对抗末世,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三队几人沉默半晌,各自散去。他们现在每个人都有很多事得做,宗颜不在了,基本上所有武装队都是徐放带着在加强戒备和训练,夏无是侦察队的队长,贺英卓是医疗队的队长。辽星余虽然也在跟徐放一起带武装队,可他是武装队总指挥,事情也很是不少。事到如今大家又必须面对另一个事实,新人类是卑鄙的、自私的、麻木的肉块。这认知让几个人都不禁想到郎因的那首诗和那些醒目的标语,郎因或许不是个疯子,而是个真正的诗人,他可以从温室那安逸平静的生活里嗅到烂臭的死水一样的味道。开小会的时候李迎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徐放说的话,贺英卓说的话他都听在耳里,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正在地上堆雪人。两个孩子他都认得,一个是柳茹,另一个是那天在辽星余身旁的小男孩。柳茹小心翼翼地摘下自己头顶的红色小帽子——那是柳悦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虽然已经很久都没有清洗了,一个月前还是鲜艳的红彤彤的颜色,现在已经变成了灰扑扑的颜色。她把帽子戴在了那歪歪扭扭的雪人的脑袋上。男孩却摇摇头,伸手摘了帽子还给柳茹:“你会冷的,生病不好。”柳茹眯着眼睛笑:“我只是借给他戴一下,他也会冷呀!”那帽子又回了雪人头顶上。男孩见柳茹固执,也不再说其他的,而是走去柳茹身边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了柳茹。柳茹仿佛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小脸登时通红,娇声问他:“你做什么呀?”男孩一脸认真:“这样你们两个就都不会冷了。”两个小孩玩闹而已,周围的大人们都没注意。只有李迎一直盯着两个人,从他们两个开始堆雪人的时候李迎就在看了。耳边是贺英卓说的那些话,他说新人类是麻木的,李迎当然赞同,他比谁都看得清楚。可面前一男一女两个小朋友不也是新人类吗?大人们这几天都在想怎么才能拿到更多的食物,只有小朋友们会互相分享手里的东西,怕自己的伙伴没有吃饱,怕自己的伙伴掉队生病。柳茹和男孩所属的武装队队长恰好是李迎认识的人,辛一河走到这边,伸手虚虚揽了两个小朋友一把,说叔叔们在开作战会议,让他们两个到一边去玩。柳茹远远看了李迎一眼,牵着男孩的手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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