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怎么才能输的体面,这一点还是比较难的。像西楚霸王那种侠骨柔肠美人同葬的轰烈败法,也不是常人能达成的。但这位主帅想了个办法,号称自己曾经得到一盏青铜人像长明灯,但一直点不起来,需要一个人将全部心血灌入其中,才可以点燃。主帅表示,只要朴素质把这盏灯点起来,他就退兵。换算成人话,就是只要朴素质死,他卸去梁昭一只臂膀,那就退兵。空口无凭,对方还诚意十足地对骨墟起了誓,反噬的话就免费去当常鬼特供加餐。这道誓言可信度较高。正常人不敢乱发。因为鬼族真的会当真。朴素质到了帅帐,十分痛快地答应了,而后说:“请赐笔墨。”“朴先生要笔墨做什么?”“遗书。”朴素质道,“到时还麻烦大王替我带给我家主将。”在一众人敬佩的眼光中,朴素质先生莫名其妙地写道:“莫忘酬金。”心想:“这些人不会以为我要写出师表吧?那可太误会了。”误会归误会,他也没解释,就被带到了那盏青铜灯面前。除却旧朝之帝,天下二王割据,梁昭起义以前可没有给自己留退路。没想到他的对手猴急地先称了帝,居然陵墓都已经修了一半。朴素质被请进去的,就是这半竣工的不伦不类帝王陵。他在主墓室的偏殿里,和那盏灯大眼瞪小眼,忽然发现,这是旧物。“啊,太巧了。”说来很神奇,像朴素质这种传奇人物,按理说传记都应该单独开篇。介绍他背景的书本应该塞满一个架。但偏偏就连梁陈那种八卦又接近权力中心的闲散王爷,都打听不出他的来历。藏的深的东西,大多丑恶。朴素质本人也没有志趣把并不光明的身世到处传播。因此很少有人知道他从哪来。当然,徐念恩知道。就是在这时候知道的。那盏灯很大,足有一人高,体型稍纤的女子在里面,是可以躲的。男人就要费点劲了。据说上古还有更多稀奇古怪的葬器,像船、树、鱼之类的,灯都不算罕见。朴素质在昏聩的光里看着这反射绿锈的铜人呆滞却传神的表情,没有人能猜测出他在想什么。但他脸上那种总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消失了,甚至是冷峻的。伸出手,清瘦的腕骨漏出来,拿起那把早就准备好的刀。
那一刀并不激烈,就像在用锯子,鲜血顺着灯台往下淌,如果可以通过这种办法,把青春和生命都还给那个给予我这些东西的人,就好了。然而只是一瞬间,朴素质就感觉到不对,随即心口猛然刺痛,爆发出难以形容的飓热——地台里的灯座訇然一震,跟着居然碎成了千万片,露出那暗口里一个男人的轮廓来。那人手指按在唇角,似在品味,抬起头,朴素质收起的手没留住的一滴血刚好掉在他脸上,简直就像一滴妖艳的痣。“……”朴素质缓缓撕破衣袖,裹住了手腕:“是你。”“是啊,不然还能是谁呢?”徐念恩笑时点起而去,暴风一般卷住人往冰冷的墓道上一按。朴素质偏头一躲,还是没避开那只粗暴塞进来的手。浓烈的血腥味泛开,契约点亮了。“哎,”他听见徐倏道,“这下好啦,一人一个,扯平。”“鬼族的血契……”朴素质吸了口气,“哪儿来的?”徐念恩亲昵道:“我师弟给我的呀。”“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真的有师弟,而且说到他啊,那真是清新脱俗雪莲花,幻美流荧第一枝。蓬莱岛上转生魂,广寒宫中莫能追,说不尽的风采,描不完的……嘶!”——啪!朴素质出手如电,一巴掌打的四周空气如冻。徐念恩撇过脸去,——右脸多了一个清晰的掌印。对这种羞辱,他不恼反笑,扯住朴素质手腕欺近,彼此都能看见眼底最细微的纹路,朴素质看见他眼底幽邃一片,如万骨之墟般森寒:“我说,师父,见面就给我这样的大礼,我受的起,我怕你受不起啊。”朴素质目光在他俊美的脸上盘桓:“你真是不怕死。”“怕死的人都在求而不得。”徐倏更靠近些,那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好像随时都会碰到。这个近在咫尺的程度,呼吸相闻,就像世间很多很多看似一致,其实截然不同的东西。就像男人女人,长着一样花纹的长虫。总有一条是天然剧毒的。“我这个人最恨求而不得。”徐倏道。朴素质瞳孔微缩,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很冷静:“你想要什么?”徐倏又玩他的天真把戏:“是不是只要我想要什么,你就能给我什么?还是又要我等几百年,等到你愿意入毂的时候?”“我不跟你说废话,”朴素质淡声道,“给不给关你屁事,你所能做的只有说或者不说。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到底想要什么?”徐倏就缓缓松手,他其实比朴素质更高,堪称人高马大,看着好像能一拳打十个。但那个搂抱的姿势却是弱向的。他好像灵魂十分弱柳扶风,用了一个强行拥抱的姿势来反向依偎着另一个人。朴素质的手腕被他抬起,粗糙的绷带掉在地上,徐倏靠在他肩上轻道:“我可以不用药帮你愈合。”
BL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