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韫冰仰头抵着枕靠,这个姿势不算太舒服,因为那张榻并不是睡具。他一直和神明对视着,漆黑的眼底幽昧难言,听完这句,却移开了视线,盯着外头那些仿佛自由的火红枫叶。杂乱无章得像心头邪火。然后他优美的长眉微微蹙起,那是一个忍痛的微表情,但下一瞬却笑了出来。“永远出不来。”他重复说,越想越可笑,“梁远情,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太晚了?”“你要我‘出的来’,当初就不该回应我!”他一把揪住梁远情的衣襟,对上他微微错愕的眼睛,“我有哪一天在你面前正常过吗?我有哪件事让你觉得我很正常的吗?我早就说了我就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没有你我一天都不能活,看不见你我就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杀了你跟我一起死,要么你就永远别看我一眼,要么你就把一生都葬给我,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都别想摆脱我!既然如此我拿我自己的东西,是九死一生还是冒险斗争,又有什么不对!”勾陈——梁远情对着这样无法无天的表白,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惟有身体的连系最直白,他俯下去,迎着明韫冰判决似的眼神,小心地吻住他,同时觉得腰际燠热着。如同盛夏时节,潮汐一般渗进沙砾。明韫冰抓着他小臂的手背先是绷紧了,渐渐的,就放开了。枫叶旋落在手边,影子时合时分,又被碎裂的光影顷刻搅乱。片刻,他听见神明微哑道:“就是不对。”“……”明韫冰的反驳被他一个温柔至极的亲吻堵了回去。梁远情低声说:“爱谁都不可能伤害自己,否则就是不对。”“好像我要用一辈子来反复教你,你才会明白这个道理。”他有些爱怜地拂过身下人的蝴蝶骨,嘴唇在肩头蜻蜓点水地过了一遍,感觉到明韫冰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矫正疗法的最高要义是做错的时候给予适当惩罚,不过因为我实在是太、太喜欢你了,完全没法对你用别的方法啊。”梁远情声音温润,然而那话语之底的暗潮莫名让明韫冰有些头皮发麻。“梁陈……唔!”仿佛暴风骤雨之下被冲顶颠覆的一叶扁舟,本就半垮的意志力被过于强烈的感觉摧毁,明韫冰大脑过了载,变得一片空白,终于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绪清了出去。他断续地叫那个俗名,但自己也分不太清是求饶还是催促,只知道那风暴完全没有因为自己任何虚虚实实的手段停下来。朦胧间还记得神明在他耳际落下一个吻,和他那声叹息一样轻盈。“我的韫冰啊。”作者有话说:章名来自李白《山中问答》: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四判 君恩深重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呢?
为什么不容自己有片刻喘息?你来到天地间,难道就为了受这样多的苦?你看看我吧。不辨时光的流逝中,神灵台中摇曳澎湃的炙流终于平息。窗下无影,感觉到幽灵心绪的神魂微动,将整个第一阶天的日月都翻手按下,双双坠入一片黑夜似的沉默。——但那也不能不说不是精疲力竭之下的断片了。寝殿灯台众多,因为梁远情不喜欢黑,永远要点烛,或放夜明珠,最次也要移换方位,以便从窗口望去,至少可以看见寥落辰星。——他不喜欢任何晦暗不明的东西。烛照比日光更暧昧,也像知音的笔触,照拂在他脸上格外温柔。明韫冰在那种暧暧的光里看了他很久,不知在想什么。他面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唇有了血色,虽不浓,但莫名令人心软。被不断点染过的天涯芳草,还能寄托诗人辗转难安的无情吗?谁知道呢——明韫冰抬手勾住梁陈的下巴,轻轻凑近,像潮汐被月吸引那样,不由自主地贴住了他安静的唇。脸颊微痒,明韫冰不看也知道,那是梁陈被扰醒睁眼时,睫毛蹭过的感觉。他以前就是这样,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马上醒来。梁远情天天说他的作息就是冲着走火入魔去的,实际上自己也是整天闭目养神,根本不睡。在这方面两个人作死作的半斤八两。而后,明韫冰的手腕被扣住了。他退开一点,果然对上梁远情一双微灼的眼。不暗不亮的光如薄絮般缠住他们,在视野里剪出沙砾般的粗糙感。明韫冰看见自己指节上有些淤红,好一会儿才想起那是被半掐半咬弄出来的。手掌交错时,梁远情总把他抓得很紧,其实他又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消逝。梁陈盯着他,眼底浮现出隐约的兽类的攻击性。“再来一次。”他缓缓开口。“……”明韫冰沉默片刻,长睫微垂,似乎考虑了一会儿,而后那张美到超脱了性别的脸逐渐靠近,幽凉柔软的感觉再度覆了上来。也许是因为分开太久,他口是心非的毛病好了很多。在这方面以前一向是梁远情三催四请,大部分时间都得不到他的有效回应,——鬼帝大人只会叫你意会,至于他到底什么意思,鬼都不知道。梁陈心里又软又热,好像拧下了一把酸涩苦痛的梅子味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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