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简直不像在人世,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人族个个呆立,连看惯了沧海桑田的神明都震撼在地,围在南天门处止步不前。鬼魂纯粹的形体已经在过度焚烧撕裂中化成了灵魂最初的细腻形态——宛若被千刀万剐的无数道魂元,随着看都看不清的飞灰零散在天地。静默里只有风雪与烈火在烧,在吹,当它们都渐渐消弭后,抹杀鬼帝带来的极大波动令阴序降到了接近没有的地步,神灵布下的法阵逐渐复活——运河两岸的求雨台最西面的一座台发出一点亮光,接着从头爆到尾一发不可收拾,轰轰轰的连番巨响中,大地不堪重负地狂震着,河水打在沿岸的人家,元夕的灯笼被润得湿红。神女像的眉心,勾陈上宫神魂寄放之处,雪白的闪电猛然暴起,游蛇般灵活狠厉,眨眼间连劈而去,地面、廊檐、石碑、不断爬升,旋扭轨迹,难以形容的雪白电光噼里啪啦炸的所有动物惊恐大叫;“滋滋滋——”然后就在人族仓惶闪躲却不由自主追逐关注的目光里,那灼亮到令人不敢直视的电光在空中顷刻就刻出一个恐怖的雷电螺旋!那只是转瞬之间的事,但所有人都眼眸都清晰无比地看见那盘亘天地的巨大闪电,如从天到地暴怒而起的一条火蝎。爆响里的羊角风重重高起,游转充沛的魂元在天地间灵光四溢,随着霹雳一同上腾,刺入平衡界那一瞬间,七十二道紫雷轰然炸响,震耳欲聋心惊胆裂,已到承受极点的平衡界骤然爆开——那一霎那地崩山摧恶鬼惨叫,沼泽翻滚地脉裂变,劈天怒转十万风,立地倒悬八千砾,乱石急走水波狂飙;涌动的层云吐出皎月,道道疾风浑然散开,阴暗的一切刹那吞噬殆尽,所有的求雨阵法在清盘重列的秩序里暴涨出无法形容的灵力;高度凝聚的阳序抓住时机,猛然切断了那久刻在地、隐秘伸向孤岛的联系!冰火阵破。大求雨台,神女高举的手中清光漫起,摇曳着飞向高天,在重新变得圆融的平衡界里扫出一大片希望攒动的雨云。呜呜;呜呜。蜻蜓的翅膀沉了,燕子剪破寒风。将雨——天地宛若从禁锢的镣铐中解放出来,所有醒着的人都打了个寒颤,似乎千山鸟飞绝之境瞬化处处早莺。遍布屋檐的藤蔓接连枯萎,化成无法握住的鬼气消散。刹那清夜无尘,鬼魂寂灭,连那别针似的月都回到了远处,巨树平衡界阴阳雀羽,哪还在原地?是梦吗?是幻觉吗?是我太过幻想吗?
众人如梦初醒之际只有梁陈脸色剧变,甚至少有地失声:“游丝!!”游丝应声而动身化流银,半空骤展一面巨大白旗,但仔细看就发现那其实是一根根极其细腻的白丝叠铺在一起。白丝细致地将飞灰里残留的一点不可明辨的魂魄吸住,卷了一圈就将几乎破碎的虚弱魂元收集殆尽。梁陈猛然抓住那法器,顷刻间暴起的神光几乎是惊恐地将快要逸散的魂魄收拢治愈,仓促间忘了收势,照的四周一片草木全都过盛萎靡,惨白如雪。但那一瞬间他大脑是一片空白的,真真正正的什么也没有,只有重新聚形的人,拂在颈边的冰凉鼻尖,与搭在手背的那触感。好冷,好弱,濒死一样。怎么会这么冷。怎么会这么低的体温。一滴很重的雨砸在那竭力交扣着神明的苍白手腕。“黄梅时节好赋诗。”梁陈听见他轻声的一句。 七请 门前风景雨来佳这场雨连下了七天七夜。头三天甚至是暴雨——雨鞭打在屋檐上就跟要抢劫似的,彻彻底底地把久旱的汩都装满了,甚至连排水道都被泡的崩溃了好几个,下城区涨起了水。然而久不遇水的居民们谢绝了官兵们帮忙堆沙包的好意,表示自己可以变成水族在水里尽情摸鱼,说实话摸到死也没关系。他们住的客栈一楼也涨了一点水,到第四天的时候明韫冰才有一点意识,但感觉房里地板上有那种只有第一阶天才有的温暖又危险的微光。他当时说了句话就不省人事了,浑身是血地被梁陈抱回去,引得客栈里流言四起;最新一版是他抢了梁半仙的老婆,戴绿帽的梁陈怒不可遏铁拳出手,结果打太狠又只能自己善后。颇是冤大头。客栈老板非常怜爱关心他,连续好几天登门来试图探望,结果第二次游丝就被勒令站在门口拒绝闲杂人等。明韫冰不知道的是,当时把他弄回来,洗干净换完衣物以后,梁陈表情非常淡然地在房间里动用了他们神族内部一种毁誉参半的禁术。这种禁术可以把神宫的一部分转移到别处,相当于圈禁——因为神明是对自己的宫殿有绝对掌控权的,在他领域的任何事物都无条件服从他。换句话说哪怕只是踏入疏荡,你都会不知不觉对勾陈上宫产生臣服感,神明可能会有抵御力,但对人族与鬼族,这种东西简直就像违规。只有在解决非常棘手的对手时,才会用上圈禁——明韫冰明显不是。梁陈画阵的时候游丝就欲言又止多次,想劝,最后被大神那种非常罕见的怒色给吓得噤声了。明韫冰是很喜欢听雨声的,不管是打在屋檐上还是墙角,或者青石板上,打在水面,他都能一动不动地看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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