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朱批在密折境里划下了一笔,那么密折可以合拢,带走痛苦,不用付出性命。如果朱批没有伸手,那么密折境便会剧变,化为可以将人经脉寸断、挫骨扬灰、魂飞魄散的毒术,其破坏力据说可以直接将一座神殿夷为平地。朴兰亭是上古时代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还不太确定,但它的密折就是还未经过各种改正的原始模样。但问题是,密折境既然选的是最亲密的人,为什么梁远情和明韫冰会被朴兰亭认为是最亲密的人?――如果不是,他们根本进不来!别说明韫冰是鬼帝,是天帝也进不来。梁远情刚想明白,就见外头忽地一支长箭射日,那日头竟然就坠下去了,流星一般烧尽,顷刻便入夜。梁远情心里顿时一震,四下一看,脑子愈发清明了――那篱笆外的隐约山水,熟悉得不可思议――这里竟然是流渡!而且是千年前的流渡,一定是千年前的,至少也是在鬼帝在典籍上正式被杀之后――方才射日那一下在典籍里有记载,叫做“后羿持钟”。人族始祖后羿惊天一箭后,日月星辰有一部分便为人所司,而在流渡这片阴阳混淆的地方,人司天地的其中一项就是主日升日落。每天的晨昏定省,皆由流渡境内一家算命的打卦占卜,算得几时就几时。何时日落何时日升,皆有“持钟人”和他的猎鸟三足乌来勾或射。天人感应,不过如此。待到神道尽灭之后,日月星辰复归自然,宇宙万物重回天地,再也不是人力所能完全左右的了。信马由缰间,那两个孩子已经跑进了堂屋,明韫冰撑起帐子,看着他们跑进去,很努力地自己打水洗漱,很是会自食其力,大概是自己在家惯了的。这带孩子的也真不会管管……梁远情心想。还没想完呢,一个人就从隔壁走了出来,差点吓了梁远情一跳。尽管有心理准备,他还是没扛住两个明韫冰站在一起的冲击力――刚刚被他激怒的那个就像一只高高在上的被挑衅的白孔雀,浑身生人勿近,现在走出来的这个…………同样是白孔雀,但这只就像是刚被人揉搓过的……羽毛都乱了。梁远情刚刚还在那拿乔,现在却心情复杂得比大杂烩还要难辨。暴动的心跳自然没逃过明韫冰的恶植,被他回头蜻蜓拂水地看了一眼。“梁远情,”他突然说,“你不妨说说,方才那蠢话是怪我僭越,还是怪我不僭越?”窗棂上,一片经年的桃花受惊般,簌然落下。那个从书室里走出来的明韫冰轻轻打了个哈欠,走进来,表情从未有过的宁静。而背对着他的,连后脑勺都写着“本尊早已看透你这区区凡俗”,高傲得欠那什么。梁远情自以为自己脸皮早在二十岁就已经厚到了法自然剑戳不开的地步,却还是在这一刻庆幸于,面对着他的那个,是做不出反应的旧时记忆。作者有话说:
姓梁的现在说这句话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而且是很后悔很后悔!附引用: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白居易《长恨歌》一寸相思一寸灰。——李商隐《无题》蓬山此去无多路。——李商隐《无题》最是人间留不住。——王国维的《蝶恋花》众里寻他千百度。——地球人都知道是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 四悲 綢繆“我不喜欢打哑迷,”梁陈说,“但鬼主大人,你难道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明韫冰把门帐挽在了一边的小银钩上,抱手看着外头努力把自己的脸和手臂抹干净的一对幼童。黑暗如织披在他身上,从斜后方看,他的侧脸冷漠而无瑕。不像现在,他是幻影的时候,身上没有重重的雾,各种反应虽然不正常,但绝对真实。具体从哪一刻起神魂有了回来的痕迹,梁陈没有抓住,但现在想来,应该是在他们出辛丑十一之前。明韫冰道:“从何谈起?”“从你借圣女秘法假死这件事开始说起吧,”梁陈假笑了一下,“请问,鬼帝尊主,是什么驱使您在我面前表演挫骨扬灰?还是,你就是单纯想看看我变成鬼族那副肾虚的脸白样子之后,会不会被你的帝令使唤成一只跪在你脚下的绿毛龟?”留书记忆里的明韫冰走近了,坐在床头。他衣服穿的不多,松松垮垮,明显是睡前的样子。梁陈被五花大绑成一个螃蟹放在床里,冷不丁看见“明韫冰”合衣坐在他身边,锁骨漏了一大片,又被黑绸衬得白如宣纸,顿时略不自在。放狠话的效果便弱了很多。果然,明韫冰听了如同迎面风,平静地回道:“假死与否,值得商榷。――但我只是嫌你的鸟太跛,跑不过一只赝品,坐着没趣罢了。”“………………”梁陈心想:“我的鸟怎么了,挺好的。飞不过大鹏是我的错吗?体型差是我的错吗?它一翅膀我要飞三百下好吗?已经很快了。”“明韫冰”安然地坐在梁陈身边,翻看一卷书,但莫名地,神情就似在等待。梁陈缓了缓,又听那边那个转过身,补充道:“杀鸡焉用牛刀,如果我真要你跪在我脚边,我不会用嘴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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