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透半邊天今天港聞版的角落里,有這樣一則花邊新聞:五、六十年代紅透半邊天的女明星江玫老了之后極其潦倒,她與癱瘓了的丈夫住在木屋中,每天以拾荒為生以及幹些粗活來養活自己與丈夫。文字旁邊還刊登了這名老去了的女明星的近照,她頭髮蓬鬆,彎著一張背,衣衫襤褸地俯身撿拾紙皮。那張抬起來凝視攝影機的臉,蒼老枯乾,還長滿了老人斑和密集而突出的小瘡小肉瘤。誰還會想到,她曾是艷絕人寰,紅遍東南亞的女明星。程慧讀著這篇報道,感覺很不是味兒。江玫一直是她的偶像,她有整套她主演過的舊片的錄影帶。反覆讀著這段新聞,程慧的心情逐點逐點地跌墮。她一直傚法江玫的演戲方式,以江玫為努力的目標,江玫是三屆影后,一顰一笑足以傾倒眾生,程慧的願望是與她的成就看齊。她真的不相信,年輕時美艷風光的她,老去了之后,情況會淒涼至此。程慧歎了口氣。她放下手中報紙。今早導演交給她電視劇的劇本,二十集的中篇劇,她被分派飾演一個秘書的角色。第一集里,她有一句這樣的對白:“陳先生,你太太剛才致電給你,請你今晚回家吃飯。”也就是唯一一句。程慧一臉無奈。自訓練班畢業之后已一年,她來來去去都是做些不起眼的小角色。咬了咬唇。究竟要等到何時,才真真正正有機會出現?眼前是一面鏡子,她看着自己的臉,深信這美麗的臉孔,成就一定不止于此。江玫與丈夫屈坐在木屋內的木板床上看電視,那是一部拾回來的電視機,接收得不太好,但仍然用得著。電視劇里頭,有一名時常出場但沒有對白的女演員,她在演著一個閒角。雖然只是一個等閒的角色,那雙眼睛,還是隱隱讓人看得見內里的一股重重的不甘心。癱瘓了的丈夫口齒不清地,瞪著電視畫面說:“那個穿綠的女孩子,有你年輕時的影子。”江玫看着不說話。似乎是默認了。她望了望丈夫,輕輕地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上。那雙手長滿凍瘡,指頭也屈曲變形了,然而,手里散發著的感情是溫柔而和諧的。許多許多年前,二十歲的江玫,立志要做顆明星。是璀璨生輝的明星,不是演員。她知道,當中很有界線。五官精巧標緻,眼角眉梢也滿是風情。只是,她一直都紅不起來,轉眼間,也二十二歲了,做著些梅香角色,蹉跎了歲月,美麗的她,滿心是焦慮。這一天,江玫又去拍戲,是古裝戲,她的角色是宮女。大製作,一場戲里,宮女也有十二人,她是其中一名,無對白,每次出場都是手執大羽扇,持侯那名得寵的西宮。在化妝間,江玫替自己畫臉,梳頭的阿姐走過來,替她駁上假髮。和藹的梳頭阿姐這樣對她說:“你在十二宮女中最漂亮!我說啊,你比西宮娘娘更上鏡!”江玫聽著讚美,表情卻是苦笑。“玲玲姐是力捧的,我怎能與她比較?”放下胭脂水粉,一股酸氣由胃里湧起,臉色也就發青。“胃痛嗎?”江玫虛弱地一笑,手往肚皮上按。但其實,不舒服的是一顆心。夜里,與男朋友約會。江玫那時候的男朋友是名年輕的律師,人品外型都端正,而且不靠家底,是苦學而成的,名字叫何劍濤。他很愛惜江玫,對她的感情很認真。江玫抱怨:“連梳頭的阿姐都說我是最漂亮。”何劍濤擁著她,附和著:“我一向都認為無人及你漂亮。”“但為什麼我不能做主角?”她皺起眉來。何劍濤便趁機說:“不如不工作好了。你嫁給我,你便是我一世的女主角。”江玫笑了笑。她何嘗不知他的心意?只是,由小至大,她心里頭都有股衝動,令她有那莫名的野心。她要成為不平凡的人。她要成為一顆明星。溫馨小家庭、疼愛她的丈夫,通通都不是心頭愛,不能滿足她。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在這種心情下,一天,她往百貨公司里逛。那是一家英資百貨公司,典雅的高級的,在那年代,蠻上一唯一一家賣外國貨的百貨公司。她走過賣化妝品的櫃位。當中一個小角落,吸引了她的視線。角落之上吊著一條布造的橫額,上面寫著:“送您傾國傾城的美貌,令您傾倒眾生。”江玫怔怔的,那真是好句。不自禁地,她便朝那方向走過去。角落中站著一名非常美麗的女士,混血兒般的輪廓,那雙眼睛,是湝的透明的茶色。她泛起笑容凝視眼前人,江玫但覺,此女士的微笑,很有外國女明星的味道。有種了不起的、非常自覺性的魔力。于是她也就乖乖地站定,聆聽她的說話:“你用這種潤膚霜,早晚塗一遍,效果很好。”“怎麼好?”她問。“你一定會紅。”江玫瞪著眼,消化她剛才的話。美麗女士的臉上,有那極具權威的笑容。“一定紅。”江玫垂下眼來,看着這瓶小巧的護膚品。為著她這一句話,她付錢買下來。許久,也沒有聽過這麼一句中聽的話。帶著點惘然,江玫拿著潤膚霜歸家。沐浴梳洗完畢,她把潤膚霜塗在臉上。神奇地,這潤膚霜有那微涼的、刺激的、振奮的感覺。不消一分鐘,她已經覺得很有力量。鏡中那張臉,有那明媚的、飽滿的光芒。這樣子江玫定時早晚塗上潤膚霜。數天之后,片場發生了意外,飾演西宮的玲玲被塌下的道具床壓傷了腰,導演迫于換角。而在選角的那天,江玫剛自化妝間落了妝,拿著化妝箱準備步向片場外,何劍濤的坐駕正在恭候。步履輕盈的她,遇上匆匆而行的導演,也就乖巧地稱呼一句:“導演。”導演放慢腳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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