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稍稍坐直,拍了拍身边的绒垫,“坐下。”
菲利普不敢拒绝,也不敢太过亲昵,在沙发另一端坐下,与公爵隔着些距离;公爵却抬起腿来,两只光脚自然地搭到他膝上。
他分神看了看那光洁的脚背……脚也生得这么好看,这人身上每一处都像珍宝……
“你脑筋不太好,但心肠不坏。”
“谢您夸奖。”
“露茨这几天常说起你,他说你比这里的仆人更会玩游戏。所以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
“他真的这么说?我也很喜欢露茨爵爷。”
“露茨是个软弱的孩子。我尽力教养他了,但他生性如此,我能做的也有限度。也许这是血脉决定的。”
就是说,兰柯大公和他弟弟不是出自同一血脉……?
“温柔乖巧的孩子也很可爱啊。”
“但他不会永远是个孩子,可爱不能给他多少帮助。那孩子将来也要成家立业,保护领地和家人。如果他不够强,噩运不会止于他一个人。”
公爵的语气仍然轻松,也许是长久与这责任共存已不觉得沉重。
“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军人。如果我们不去追随战争,战争也会找到我们。”
是这样吧……战争都是起于贵族之间争夺领土或继承权,所以民众开始设想摆脱他们。在菲利普的家乡,人们不再效忠远在另一大陆的国王和贵族;在法国,他们斩下了君王的头。但战争从没停止过哪怕一天。
“殿下,我能再问一件事吗?”
“什么?”
“为什么要作裸露的画像?”肯定不能挂在墙上供人瞻仰的……
“当然是为了留下美的凭证。”公爵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会一直年轻,明年的我也不会有和现在完全相同的美。我的身体和我的脸一样值得记录,你也同意,不是吗?现在的我,只要有镜子就能和美丽的自己相会,等到了晚年——如果我能活到那个年纪——再想见到这样的美貌就只能看画像了。”
“人老了再看到年轻时的记录,不会伤心吗?”菲利普想起一些街坊老妇人谈起自己青春年月的伤感口吻。
“为什么要伤心?人人都可以变老,但只有极少人有过美的幸运,看到这些画像,我会记得我和那些平庸的老人不一样,我知道身为一个美人是什么感觉。”
“真是乐观的态度。”他想拍手表示赞赏,手指不小心碰到公爵的脚,感觉那脚背的皮肤有点凉,于是他扯起自己的衣摆,盖住那一双的裸足。这尊足还是不要受凉为好。
公爵的脚干脆往他怀里贴过来,轻轻磨蹭着他的肚腹。
“但艺术的记录未必是忠实的……您听过斯宾内洛与路西法的故事吗?”
“那是什么?”
“斯宾内洛是个画师,他为教堂作的壁画是关于天使与恶魔的战争,其中路西法总是被画成丑陋的怪兽。有一夜,路西法托梦问他:为什么污蔑我的容貌,难道你没听过我曾是天堂最美的天使?斯宾内洛说:我清楚您的美貌,但我画的不是您的肖像,而是我将死的灵魂。梦醒后不久,斯宾内洛就去世了。”
公爵若有所思地转着手里的酒杯,“……是个好故事。”
“我师傅给我讲的。他说肖像也是画师的灵魂。就像其他画师为您作的像,都是您的样子,但也有各自都有不同的美。”
“这么说,那些都不是我。只有我自己学画,才能画出我的灵魂了。”
“这倒也……”
公爵坐起身,双脚从菲利普怀中抽走,留下一瞬间诡谲的遗憾。
“以后找个时间请你师傅教我作画吧,你可以做我练习的模特。你做过模特吗?”
不知为什么,公爵的目光断开对视,往下扫了一扫。
“呃,我和画坊的同学们是有互相做过模特……”
“那就说定了。”
公爵饮尽余酒,脸上有红晕但眼中没有醉意,眼光仍然锐利、令人敬畏。
“我要回房睡了。你也回去吧。”他说着站起来。
菲利普躬身送行,又想起自己试图开解的问题好像完全没解开。
“等等,殿下,关于那个拒绝您的人……?”
公爵回过头,金发甩向一边,“我不会向任何人乞求怜爱,如果他自己不肯醒悟,就别想再得到我的邀请。”
“您做得对!”菲利普赞同道,虽不知道那个不开眼的人拒绝了什么,友谊或是官职……?“也请您不要为这种事牵挂了,他不值得您的好意。”
公爵留下一串嘲讽似的笑声,摇头走开,金色的晨袍下摆在身后飘动。
菲利普久久望着公爵离去的方向,直到米沙出来处理炉火,并赶他离开。
下楼回到自己床上,他还是毫无倦意。不可思议,世界上竟然有兰柯大公这样奇妙的人物。
像女子一样爱惜容貌,也有女子一样猜不透的精细心思;说起家业和国事,又很有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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