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对方面无表情打断她的话,言语里不带一丝温度地说道,“别再跟着我了。”树上的人抱紧匣子侧过身去,似乎是急于离开。邓弥着急,脱口喊道:“杨洋哥哥,我是邓弥!”树上人的背影稍稍顿住了。邓弥心略安定,继而再说道:“你没有认出我吗?不过你倒没怎么变,尤其是眉眼。几年前,我好像也在洛阳看见过你,但是你走得太快,我没有追上。对了,我曾看见过一个与你……”“这位小公子怕是认错人了。”玄衣劲装的青年回头看她,脸上仍旧是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表情的,他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邓弥呆住。腾跃移时,如猿飞,如鸟落。眨眼间,那人跃过围墙的那边去了。邓弥醒过神来,连忙道:“喂,你等等!”树上的人早已不见了。邓弥独自跑掉,窦景宁和丰宣怕她出危险,于是分头找寻。窦景宁远远看她站在树下,跑近前来时,树上黑影一晃,枝叶震颤,他以为是飞走了一只鸟而已。邓弥失望站在树底下,低垂着脸,眼眶渐渐红热。这次,是绝对不会错的……明明就是同一个人。杨洋,杨馥,她分得很清楚了。一个是漂泊难觅踪迹的冷峻刺客,很少会笑,多数时候都是沉静的;一个是洛阳城里名门贵户的儒雅公子,诗书满腹,笑起来如春暖。相同的一张脸,却有着泥云迥异的命运。邓弥揉揉眼睛。窦景宁狐疑望望树上,低头温言问她:“小鬼,你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那是过去山居寡静年月里为数不多的故人之一。他不像李夫子谨慎,李夫子鲜少告诉她外面的事,就算有,也不过是山脚村子里发生的,或者书中有载的,他受伤倒在院门外,醒来后感谢了救他的邓弥和秦嬷嬷,他说自己从很远的地方来,只要邓弥问,只要他知道,便言无不尽,于是邓弥晓得了外面世界的不同。“山下有多大?”“很大,大到,走一生也走不完。”“人很多吗?”“有的地方人很多,比山下村庄多百千倍,有的地方则很冷落,好似这山,只有一座庙,或者干脆一个人烟都没有,走上再久,唯有你自己一人。”“外面下雪了,你为什么不裹上这件袄子?你不怕冷的么?”“我是习武之人,自小风霜雨雪里走惯了,不如你这般畏惧寒冷。”“外面也是这样,下起大雪来就阻断通路,人们难以走动的?”“不是,这是在山里,山中的路狭窄,又不常有人经过,所以雪积得格外厚。其实往南去,还有一年四季都不下雪的地方。”……邓弥的眼睛越来越红。“阿弥?”“你少管闲事了!”邓弥狠狠推了一把窦景宁,继而转过身,快步走了。他怔忡呆立,想起她不管不顾追着屋顶上的两个人跑,不,准确来说,只是那个蒙面的黑衣人,他和丰宣看到原先抱着匣子的人躺在地上,邓弥却挤入人群,转眼不见了。围观的人说,抢东西的是一个长相清雅的小子,瘦高英气,真是可惜,人长得那样好,偏偏要去干这等歹事。“长相清雅,瘦高英气……”窦景宁喃喃着,很没来由地,心上猛地一阵疼。萎靡不振地躺在家中看了三天屋顶。第三天傍晚,有人递了一封信进来,字迹陌生。窦景宁懒洋洋坐起,拆了信展阅。信上写着娟秀的八个小字:“琴酒共话,不识女郎。”躺了三天,躺得人都稀里糊涂了。窦景宁捧着信,足足看了三遍,终于明白这是云娘差人送来的:“不识……女郎?是女郎!”另一个院子里,窦武和夫人在督促窦妙写字。隔院有欢呼长啸声传来,窦妙停下笔,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父母:“好像是大哥。”窦武板起面孔,呼来了家中仆人,肃然问道:“大公子那边怎么了?”仆人摇头:“不知道,先是消沉地躺了几天,刚才忽然又……又像是发起疯病来了,似挖着宝般,欢天喜地的。”窦武声愈严峻:“去传话,让他消停些。”仆人敬诺。娇媚可爱的窦妙搁笔,依偎进窦夫人的怀里:“娘亲,爹爹对大哥好凶。”窦夫人抚着她的头,不禁长愁,待得夫君坐下,婉言劝道:“都是自家的孩子,你这又是何必呢?连妙儿都说,爹爹对哥哥好凶。”窦武瞧一瞧女儿,再抬眼瞧夫人,没有说话,只是摇头长叹。窦妙反倒觉得爹爹不说话更好,他若开口,必又是指责大哥不争气,可她觉得大哥没什么不好——长得好看,知道的事情多,打架还很厉害——天底下简直没有比自己大哥还出类拔萃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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