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但往往难以承受自己的父母甘心受辱。
蓓蓓自小被当成家族中的小公主。她一贯认为,亲戚们都抢着巴结她爸爸和妈妈,是天经地义。好像真的是,打人就是要打脸。亲戚们极尽揶揄之能事,张口闭口骂她一家三口“穷光蛋”,仿佛亲戚们都是先知,早已卜算出她家这场横祸。原来真的是有晴天霹雳!蓓蓓坐在那里,动也不想动,真想就这么死了才好呢。除了一颗凭本能还在跳动的心脏,她整个的人都静止了。她嘴角带着一抹苦笑,她的眼睛是死的。但是她还能听见亲戚们的话。她现在既不是死,也不是生,而是在地狱中。亲戚说:“是章舜廷趁你爸爸最难的时候,害你爸爸,把你家整到破产。”妈妈立刻警觉地阻止亲戚们:“你们何必再提章舜廷?”蓓蓓捂住耳朵真不想听下去,可是亲戚们对她不依不饶。亲戚说:“要不是她李蓓蓓,章舜廷怎么会把李家往死里整?章舜廷对她念念不忘!她不要脸。分明是世交,她还管章舜廷叫叔叔。她竟然跟章舜廷发展出那种……那种关系!”章舜廷,章舜廷,她不想再从亲戚们嘴里听见“章舜廷”这三个字。可亲戚们偏偏要大说特说。亲戚说:“要怪就怪她爸爸自不量力、活该倒霉,谁让她爸爸竟敢跟章舜廷作对。”是了,把她爸爸害到破产的人,就是章舜廷!她好奇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和章舜廷在一块的每时每刻。她好奇自己居然还记得他说每一句话时候,他的每一个表情。他并不是没有反复提醒过她,他自己有多坏。因此那时她说:“哪有你这样的男人呢,天天提醒自己的女人,自己有多坏。”他便说:“我比你大这么多,都能当你爹了。你找我,你可是亏了。”她便说:“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捏捏她的鼻子:“那你就更亏了。”她托着腮说:“我愿意。是的,我愿意。我是为你生在这世上的,就算为你少活几十年,我都愿意。”现在,她可还甘愿为他,少活几十年吗?她在心里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章舜廷!她真恨不得杀了他。蓓蓓望着客厅犄角里,黑檀木架上的大马士革花纹刀。拿刀杀他这类玩笑话,不是没有对他说过的。她瑟瑟哆嗦起来。开玩笑的时候,谁会想到,最终玩笑都要成真。有一次她举着他的蘑菇,开玩笑说,要像电影里那样割下来,永远留给自己私用。她应该再去见他一面吗?蓓蓓死死盯着大马士革花纹刀。仿佛魔鬼从那把刀里发出召唤,蓓蓓从心里到眼神都成了冰。突然间,客厅里鸦雀无声。静得让人害怕。蓓蓓看见妈妈走到茶几边。舅舅们都以为妈妈要为他们续茶水,都忙欠起上身。这时妈妈却做了一件令大家震惊的事情。妈妈跪下来,响亮地给三舅磕了一个头。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妈妈竟再次嗵地给三舅磕了一个头。两记响头磕完,妈妈将脸和肩贴伏在地上,闷不做声地直冲着三舅。蓓蓓一旦从惊骇中醒来,便直奔过去,挨着妈妈跪下。后来,蓓蓓明白妈妈磕头的缘故时,痛彻心扉。妈妈给三舅磕舜廷,她只想着要撑下去!好比蝴蝶无论如何要破茧而出,纵是极度的痛苦也要忍耐。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旋转,周围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亲人,可她却一个人也认不出来了。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亲人们为什么都在等她,妈妈为什么要给三舅磕头,而且还连磕两次。她心里恍然大悟地说了声“哦,原来如此啊”,随着这声觉悟,她感到好像被掏空了,站都站不稳似的,心里却死一般地踏实了。她对三舅妈和善地微笑:“我三舅事事只听你的。你放心吧,我就算卖身,也会连本带利都还给你的。”吐出这句平日里一定会憋在心底的话,蓓蓓感到好像把原来那个懦弱的自己,像撕层皮一样撕下来扔掉了。她焕然一新地站在众人中间。众人面面相觑。蓓蓓若无其事地将拇指的印泥擦干净。她没意识到,她按下手印的这个动作,对爸爸才是致命的一击。她下月就满二十一岁了,那时他们必须离开这最后的栖身之所,到那时她将准备好一无所有地进入社会,和许多同龄人一样。不一样的是,她除了一无所有,还要背负一笔债务,一笔对年轻姑娘来说,庞大、沉重到乃至绝望的债务。众人只见蓓蓓脸上淡淡的,却不知道蓓蓓此刻的心事。蓓蓓在心里说:“章舜廷,这就是你送给我的成人礼。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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