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姜金明,这惊蛰,可是个好宝贝,你可得好好待他。”
…
惊蛰醒来的时候,都有些恍惚。
他是被阳光给叫醒的。
日头正好,灿烂的阳光摧枯拉朽地冲进这间屋子,将所有阴霾都驱散。在冬日里,很难有这样好的太阳,光是看着那灿烂的金色,就仿佛有种自己都会被烫伤的错觉。
惊蛰的呼吸很轻。
就仿佛像是怕惊扰了一场无意间闯入的梦。
这梦瑰丽又绚烂,如同一个虚幻的泡影。
这间屋子,熟悉到心口都在紧缩地发疼。他很慢很慢地从床上坐起来,视线贪婪地扫向房间的各个角落。
床沿磕破的痕迹还停留在旧处,当年那个拿着小刀胡乱挥舞,最后被娘亲训斥得哇哇大哭的影子好像就在眼前。
床尾的地上,一直放着一张小凳子,一看就是为了方便孩子上下床。
再远一点,在那张桌子上放着半张铜镜。
之所以只有半张,是因为另外半张被摔碎了,摔得那叫一个粉身碎骨。
娘亲觉得镜子被摔碎不是好兆头,想要收走再换一个,可那孩子却只会撒娇,最后弄得长辈哭笑不得,只能任由着那张铜镜,仍然停留在桌边。
那半开的窗,正对着庭院中的桃树。
这屋子靠近前院,与书房相接,只要从门口走出来就能看到那移植的桃树。
春日的桃树非常绚烂,会将整个屋子都开满了花,春风吹来,将那些粉嫩的花瓣扫落地上,屋檐,地板,它们随处都可以去,无忧无虑,自在得很,也就将整个家都变做了粉色的海洋。
……太熟悉。
这一切都熟悉到叫人落泪。
是一场无比珍贵的梦。
惊蛰看到眼睛发酸,才忍不住轻轻眨了一眨,一颗热泪就猛地坠落下来,啪嗒落在他的手背上。
那滚烫的特意让他的手指蜷缩了片刻,忽而新生了一种恍惚不踏实的虚幻感。
热?
他慢慢地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湿哒哒的,是泪。
惊蛰愣愣地,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
很痛,皮肤立刻红肿了起来。
……不是梦?
居然不是梦。
古怪的狂喜和莫名的惶恐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的手指不自觉颤抖了,又猛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去,挖出月牙似的痕迹。
哈哈……不是梦……竟然不是梦。
眼前的东西迅速被雾气遮上一层朦胧的水光,又被惊蛰拼命地抹去。
他又哭又笑,看起来狼狈,可爱极了。
容九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屋门外。
阳光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身上撒下光影,他就如同分开光河走来,那种朦胧的光影交错,一时间让惊蛰屏住了呼吸。
一种古怪的沉重,缓慢地渗透进了惊蛰的心里,在酸涩之余,却又有些甜美。
他听到容九说:“怎么刚醒来,又哭了?”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苦恼,走到床边来,又慢慢抬起手擦去了惊蛰眼角的泪痕。
“这回,可不算我胡说。”
这是真切的泪水。
指尖湿润的痕迹就是证据。
那冷冷淡淡的声音,让惊蛰忽然泪崩。
他再没有忍住那种情绪,抓着容九的手捂在脸上,低着头一下一下抽噎着。
滚烫的泪意打湿了容九的手指,让他的身体一时间都僵住。
泪水通常会被理解成弱者的渴求。
倘若能够将世间的一切都握在手中,那又有什么值得啜泣?
只要足够强大就无可匹敌。
从前,那些人就是用这样赤裸裸的事实教导他的,而他也在这样的血腥里,踩着他们的骨头,一步步走上了那个位置。
唯有软弱者,才会无用哭泣。
可现在,容九却不这样认为。
眼泪,有些时候可当真是强大又锐利的武器。
生生扎进心口,叫人痛不欲生。
这种经历太过陌生古怪,竟叫他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仔细品尝着那种味道。
痛。
好像是心口在痛。
可心分明没有受伤,又怎么会痛呢?
容九慢慢坐在床边,思索着,最后,他将惊蛰抱在了怀里。
最开始,他抱人的动作总是有些粗暴。
像是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个动作。
但是一次又一次紧紧相拥之后,他知道了胳膊需得放松,手指可以轻柔地带在身上。
比如在这个时候,虽然他不知道轻拍后背能有什么用,可它的确有用。
比如让那哭声变得更大。
容九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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