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知道白菜婆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她在东街卖白菜已经好几十年了。她卖的白菜货又好,价钱又公道,而且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带着一丝温和而充满希望的微笑。城里的人都喜欢吃她的菜,天长日久,人们就都叫她白菜婆。
很少有人知道,她原本出身于书香世家,自幼读书识字,后来嫁了青镇一个姓于的秀才,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偏偏一场瘟疫袭来,让她夫家死了个精光,只剩下怀了四个月身孕的她。
白菜婆是个坚强的女人,她变卖了家产埋葬了全家,靠在夫家留下的几亩薄地上种白菜为生,每天起早贪黑,种菜、卖菜,竟然独自把遗腹的儿子拉扯大,上了学,还留了洋。这些事情,老太很少对人讲,除了在他旁边摆豆腐摊儿的小伙子张豆腐以外,几乎没有人知道。
天气尚早,白菜婆一边用扇子轰赶着蚊虫,一边同张豆腐闲谈,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面前也没有理会。
“妈!妈!还认得我吗?”那人大声叫着,把左近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你?啊!儿子!”白菜婆突然明白是留洋多年的儿子回来了,登时喜得老泪纵横。
儿子回来了,西装革履,满面春风,十分体面地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同样体面的漂亮媳妇。媳妇二十刚出头,白白净净,比一般的女人高一点儿,瘦一点儿,穿着洋裙子,戴着洋帽子,蹬着高后跟儿的洋皮鞋,一笑两个酒窝,说话的声音象唱歌一样,言谈话语大方得体,进了门儿,妈呀妈地紧着叫,还抢着帮她干活,把个白菜婆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晚上,老太太把自己出嫁时娘家陪嫁的锻子被拿出来给儿子媳妇用,听着儿子屋里媳妇低声的轻笑,白菜婆高兴得眯起了眼睛,不由想起自己当年也象媳妇这般年轻,也是远近知名的美人儿,每到晚上,丈夫就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把全身的力气都释放在自己身上,那时候自己也象媳妇这样轻轻地笑。想着想着,白菜婆又不由得潸然泪下。
白菜婆就这样笑一阵,又流一阵眼泪,直到二更天才睡着。
早晨,白菜婆没有进城卖菜,她要给儿子、媳妇作自己最拿手的菜。不过,早饭还没吃,就有人拿着县太爷的大红贴子来把儿子和媳妇请走了,老太太微微觉得有些失落,不过,县太爷有请那是多大的荣耀,想想这,白菜婆也觉得释然了。
眼看日上三竿,儿子还没回来,她有些着急,走到门口去张望,却见张豆腐风风火火地跑了来。
“白菜婆,白菜婆,快去呀,你儿子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白菜婆有些着急,是摔了,是碰了,还是酒喝多了。
“刚才我在摊子上坐着,看见你家儿子和媳妇给人家捆着游街,直奔西校场去了,说是什么革命党,要砍头!”
“啊!”白菜婆脑袋“嗡”的一下子,险些栽倒,还是张豆腐抢过一步把她搀住了。
“快,快带我去!”不等张豆腐答应,白菜婆踉踉跄跄就往城里跑。
镇子离县城有三里多路,从东关到西校场能有四里,两下儿加在一起有七里多路,对于久在乡下生活的人来说,这点儿路算不了什么,但现在已经是巳时末,午时三刻就要人头落地,到时候就连儿子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所以,白菜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连张豆腐都快跟不上了。
到西校场还有半里多路是一个大下坡,从这里可见看到整个校场的情况,见校场中早已是人头攒动,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喝采声。
校场北面的点将台上一左一右跪着两个人,虽然距离远看不真切,但还是能够看出两个人都被反绑着双手,背后插着斩标,其中一个赤裸着上身儿,另一个则一丝不挂。白菜婆知道那个光着屁股的一定是自己的漂亮媳妇,因为历来男女同斩时,都将女的脱得干净,为得是从远处就可以分辨出她们的性别来。
白菜婆心急火燎地冲到校场南口外,踮起脚往里看,远远看见儿子媳妇被反捆着跪在台子上,两个人都扬着头大声喊着什么。
媳妇被两个刽子手按着肩膀夹在中间,这是对女犯的特别关照,他们把内侧的脚插在女犯小腿之间,使她们只能分开两条腿跪着,而他们内侧腿的膝盖则用力顶住女犯的屁股,使她们的大腿只能直立起来,加上又跪在一人高的台子上,正好方便台下的围观者观察她们的性器官。媳妇小肚子下那黑乎乎的一团老远就瞧得清清楚楚,胸前两只白生生的奶子挺得高高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害怕的样子。
前面的人不时喊着:“好!好样儿的!”、“要得!”、“说得好!”,后面的人则低声议论:“好!连女人都这般英雄,革命党真正要得!”
白菜婆此时可不管要得要不得,她只要儿子和媳妇。她发了疯一般向前挤过去,一边推搡着前面的人一边喊:“求求你们让我进去,那是我的孩子。”
但人们的喝采声太强了,把她的声音完全湮没了。人太多,尽管有张豆腐在一旁帮着,她每前进一步仍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通”的一声炮响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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