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静,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我想让殿下,往后不要再挡在任何人身前了。”
他的话,让章玉碗忽然怔住。
“无论是为我挡箭,还是为风至挡刀,都不要再发生。我希望殿下能珍重自己,我希望能一直看见活生生的殿下,会与我斗智斗勇,周旋气人的殿下。”
而不是像那天躺在榻上,苍白的,冰凉的,让他浑身僵硬,几乎无法言语。
没有人知道,那天夜里的那一瞬间,他如溺水之人又落入冰窟,仿佛回到当年他眼睁睁看着母亲砍向父亲,又来砍他的噩梦。
可当年,他死了便死了,如今却才尝到痛入心扉的滋味。
这魑魅世道,固然他一个人走,也能独善其身。
但多一个心意相通的同行者,却能让这条崎岖动荡的路,走出几分盎然生机。
他将那只缠好的线团小猫,拿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又放到公主掌心。
之后,待陆惟离开长公主府,已是夜深人静,月悬高阁之时。
陆无事在门房歇息闲聊,刚与章钤吃完烤红薯,浑身懒洋洋不愿动弹之际,就看见陆惟踏着月光走来,神色前所未有的宁静,嘴角甚至微微卷起,仿佛山风拂过春夜的花,将寒冬所有蜷缩的冰冷都抚平,以期来日绿水柔光,云霞映日。
是与长公主说了什么吗?
陆无事有些好奇,又知道自己不该问。
他起身迎接郎君,将墙上挂着的披风揭下,顺势为对方披上,陆惟一边往外走,一边自己系好披风。
长公主府从墙内伸出一簇桃花,开得正好,横在他们回去的路上。
陆惟顺手折了一枝,递给陆无事。
“回去插花瓶里。”
陆无事从未想过郎君还有这等闲情逸致,捧着花一时在马上竟有些愣住。
陆惟也没管他,兀自骑马小跑远去,还丢下一句话。
“明日我要早起出城为人送行,你这几日辛苦了,不必跟着我去,可以起晚一些,再去东市买些雕梅来。”
陆无事应了一声,随即又感觉不对。
由于前些日子长公主给陆家送礼的事情,两人“闹翻”,陆惟还放话“绝不尚主”,以至于如今他们主仆二人上门,还得挑傍晚之后从后门悄然而至,他买了雕梅,难不成要天黑给长公主送过来?
这,总不至于以后来这里,都得如此吧?
陆惟没有回陆家,他去的是自己位于近郊的宅子。
每日去大理寺,远是远了些,起码不用看旁人脸色,深夜归家也方便些,不必惊动阖府上下。
自从他在陆敏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后,陆惟就没再回过陆家。
陆敏与他两父子,当真是相看两相厌,据说陆敏知道他不回来的消息,当晚还开心得多喝了两盅,陆惟听见此事,连眉毛都没挑一下,真正心如止水无波无澜。
倒是陆家女眷更圆融一些,何氏派人过来,询问他有无需要,又让家仆送了几箱衣裳鞋袜,虽说陆惟也不缺这些东西,但礼多人不怪,他也不可能让人将东西又送回去打何氏的脸。
陆惟到家时,发现家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此人正盘腿坐在府内正堂里,自斟自饮,不亦乐乎。
陆惟进来的时候,他也正好抬起头来,丝毫没有当不速之客的尴尬,还反客为主,招手笑道:“你可算回来了,来来来,我带了两瓶好酒上门,咱们不醉不归!”
“我记得我此处,离你家很远。”饶是陆惟,也有点疑惑,“刘侯大半夜不睡觉,不去歌楼乐坊寻欢作乐,反倒大老远穿越整座长安城,到我这里来喝酒?”
刘复唉声叹气:“别提了,我现在每天累得像条狗,回家只想睡觉,哪里还有闲心去找那些小娘子玩耍!”
陆惟:……那你现在带着酒跑过来,又是闹哪一出?
两人自打从边城回来,经历生死磨难,关系一下子就近了很多。
刘复这二皮脸似乎看出陆惟那张不沾尘俗的皮囊下面一颗不安分的心,也不惧他成日端着张八风不动的脸,有机会就要来找陆惟说说话。
只不过刘复被打发去禁军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空闲来“骚扰”陆惟了。
陆惟也不着急,他不开口,刘复迟早也会憋不住自己说。
果然,待陆惟从内室换了家常衣裳回来,就看见刘复正襟危坐,目光灼灼盯着他。
“何忡即将离京,去接替李闻鹊,这事你听说了吧?”
陆惟嗯了一声。
此事经过几天发酵,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甭说他们这些在朝官员,就是市井坊间,都有不少人知道了。
长安永远不缺新鲜消息,公主遇刺的事情已经没人议论了,如今众人都将焦点放在即将离京的何忡身上。
此人经历可谓跌宕传奇,像他这样带兵杀入长安最后还安然无事的人,不说绝无仅有,起码在本朝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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