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见父亲一直丢了魂似的沉默着,只好呢喃着问:“爸爸,你生我时候是什么样的啊?”
他其实并没有期望施明舒给他回应,然而一直沉默着的人却张了张口,断断续续地讲着:“生小泽的时候啊,先像上厕所一样流出一股水,这是破水了,然后医生就把我推进手术室,把你从我肚子里拿出来。”
这是一个很含糊的回答,没有提怀孕时猛烈的孕吐,没有提麻药药劲过后的剧痛,好像在说一件吃饭一样简单的事情一样,只对儿子讲出一个模糊的过程。
但耐不住施泽的追问,“那爸爸那时候……疼吗?”
施明舒颤抖着深吸了口气。
多年以来在儿子面前维持的坚强表象终于软化,好像一只蚌打开了自己的外壳,露出里面柔软的内里。他突然感到一阵委屈,想像个没得到亲人关注的小宝宝,夸张地大声哭泣,让其他人把关心爱怜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
他说:“疼啊,很疼很疼的,我从来都没那么疼过。”
独自承受着痛苦的时候人是不会抱怨的,因为知道即便示弱也不会有人来帮忙,只能藏起身上数不清的伤痕,假装自己一切都好。然而等到身边来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的时候,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安慰,他都会立刻丢盔卸甲,哭着对那人喊痛。
施明舒现在只想让身边的男孩抱一抱自己,说几句轻柔的安慰,心疼他一会,然后听他有点矫情地把这些年吃过的苦都吐出来,跟他说自己真的很痛,十七年前的那一段时间,他痛得快要死掉了。
但是当看到施泽哀伤的眼神,他又突然后悔了,这是他的宝宝,是他要护在怀里的小泽,他不应该惹他伤心的。于是他斟酌着补上一句:“其实也不是很疼,我刚才骗小泽的。”
施泽却哭得更厉害了。
他在抽噎的间隙毫无威慑力地对着自己的父亲哭诉:“爸爸是个骗子!”
爸爸是个谎话连篇的骗子,他骗他说自己不疼;骗他说自己是他的父亲;骗他说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施明舒缓缓拍抚着施泽的背,施泽安静地哭泣,父子俩谁都没有继续说话。
许久之后,施泽把已经闭上眼睛睡着的施明舒放平躺好,凑到他身边,堪称大逆不道地用唇贴了贴父亲干涸苍白的嘴角,与他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
他躺回父亲身边,把单薄的人轻轻揽进自己怀里,与他面对面,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爸爸骗我,我妈妈没去世,我有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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