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号码停机,所有社交平台注销的注销,拉黑的拉黑,任何渠道都无法联系到。人间蒸发,只有房间里落下的一些衣物、纪念品是他存在的证明。
过了两天,秘书把私家侦探找到的资料交给他。
李竞流翻了几页就扔到一边,跟秘书核对了一下行程。
显而易见,一个人要抹去自己的行踪并不容易,何况陈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留学生,去哪里都有交通信息留下踪迹。对于李竞流来说,要找人绝不是难事。
陈旻去了i国。
他也冷静叩问了自己,有没有必要找人找到地中海去,多耗两三天,花时间,花心力,说不定还吃力不讨好。毕竟他的时间非常珍贵,雇人把陈旻绑回来明显更省心省力。
何况回国在即,国内还有群魔乱舞的堂兄弟表兄弟在等他收拾。
但当天,坐在去南欧的红眼航班上,李竞流吞下一片辅酶,平定因熬夜而空拍的心跳,望向窗外浑浊的云团。
他没有坐过红眼航班,但这是最近的一趟。
平静的表象下波涛汹涌,内心的恶魔在尖叫撕扯,焚烧他的意志,他恨不得去放火杀人。
陈旻穿着蓝衬衫,宽松白亚麻短裤在花店挑花,用不熟练的当地语和店主讨价还价,把三盆花搬上租车,还被石板绊了一下。
他把头发剪得短而碎,笑得很阳光。
李竞流找到人的时候面无表情盯了良久,看久了,觉得那只消用发蜡抓两下就能出门的短发很适合他,自然干净,潇洒自由,在南意的海边像个寻常来度假的闲人。
搞定陈旻花的时间比他想到要多,不是陈旻难弄,是李竞流打不定主意,踌躇不决。
陈旻的生活状态和他想的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买花,做饭,在海滨吹风吃冰淇淋,随便翻书,有人搭讪就笑笑不说话,内敛腼腆得找不到过去的影子。李竞流不认识这个陈旻,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跟他回国,便耐下性子继续观察。
这人金盆洗手,改邪归正,日常行程里多出了一项教堂。
怎么,要去忏悔捞了他一笔跑了吗?
李竞流心烦又隐约期待,于是自然地编造了一个谎言,又捐了点钱,代替神父坐在了告解室的另一边。
陈旻走进告解室时,他的心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急功近利想要靠近他、占有他,重新回到过往的关系。
按捺下这些晦暗的心思,他听着近在咫尺,与他耳鬓厮磨过的声音诉说忏悔。
然而,和预想的不同,陈旻几乎是半个字也没提到他。
他谈起,最近在努力尝试放弃负无谓的责任,如此一来,得向许多人道歉;在自然环境看书似乎比在l城的时候能集中注意力一点,过往的所作所为荒废时间和才能,依赖他人而活,浪费了神赐的生命,望得到神的宽容;一会儿忧愁地说做不到,一会儿又自说自话道会好的,最后自信满满地感谢神父的聆听,承诺不再堕落,阳光灿烂地走出了告解厅。
而李竞流从头到尾坐在告解室里,压低声音询问罪行,安静聆听,提供宽恕,就像个真正的神父一样。尽管或许致使陈旻犯错的正是他本人。
本来他拎的公文包里是绳子,手铐,口球,想把人在告解室里操一顿绑回去这事也就结束了。想到在告解室里操得陈旻哭又哭不出声,呜呜咽咽,只能流眼泪,恼恨后悔地看着他,又被凶猛的情欲冲得恨不起他来的样子,顿觉心情舒畅,烦闷一扫而空,想要感谢地中海的夏天。
过去总是这样。李竞流习惯了如此对待他,近两年却很少听他讲心里话。
所以装成神父听他细细讲来时,李竞流没法打断他,不想破坏这短暂和平的一刻钟。他的心脏因陈旻的坦诚像花叶一样展开,弥散着奇怪的感觉,麻的,酸的,妥帖的。
只有陈旻能给他这种感觉,活着的感觉。有时是快感,有时是痛感,有时是像现在这样,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是陈旻的所知所感。
这是似曾相识的,更早的时候就存在过的体验。
所以李竞流不得已在意大利多呆了几天,在陈旻租的房子楼下停车东想西想,不敢去找他,像个不知所以的毛头小子,一支支在车里抽闷烟。等到车里的烟味把自己呛到才开窗,开了窗,车顶被楼上浇下来一盆水,骂他“cazzo”!
半夜,李竞流进公寓敲了门。
陈旻看到他,跟只野猫似的,不耐烦地剜他一眼,却又没关上门。
这车出现好几次,教堂门口、花店、家门口楼下,陈旻又不蠢,猜得出来。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以为李竞流会找人打包把他运回国,或者干脆不再管他。他真切地希望是后一种,从此两人相忘于江湖,彼此都得到解脱。但李竞流亲自来了,像个偷窥狂一样出现在他常去的地点,犹犹豫豫,思虑再三,反而让他也不知所措了。
不过无论如何,他一早就决定了,必须独自渡过接下来几年,李竞流只能接受这一点,不容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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