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小姐,福叁公子的夫人,南台御史家的儿媳妇……孟开平觉得好生奇怪。明明他从未识得她,可不知为何,骤然听见这名字,他的心口似被人猛地揪紧了般疼痛难忍,头脑发胀,一时竟喘不上气来。“廷徽,你没事罢?”连赵至春都察觉他面色不对,忍不住问道。孟开平摇了摇头。这女人应当是死了,但不知死在何处。“我记下了。”他应了这桩事:“会着人再去寻的。”回到府衙后,孟开平依旧恍恍惚惚的,像被抽了魂似的。他居然莫名其妙开始期盼,倘使那个叫师杭的能逃出去呢?没想到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于战役无关紧要的女人,逃便逃了罢,即便撞见,他也不会抓她回来的。素未谋面,他却十分愿意放她一条生路。因为他当真,不想看到她的尸身。然而,凡事总难顺心遂意。只一日,手下就有人来报,在府衙后院极偏僻处的一口枯井中发现了一具女尸。“看女子的衣着品阶,至少是叁品以上官眷,应是那罪妇无疑……还请元帅移步一观。”于是,孟开平沉着心肃着脸大步到了那处。人已经被捞上来了,兵士们将她平放着,素白至极的袖摆与裙摆逶迤在地,远远看去像一朵柔柔微绽的花儿。男人在沙场上见过千万死尸,却从没有哪一个教他生出这般近而更怯的念头来。因是严冬枯井,刚死了叁日,她的面容并不难看。除了惨白失色,几乎与生前无异,倒像是静静睡去了。但唯二刺目的是两处刀剑伤,一处在脖颈,一处在胸口,这才是真正致命的。根本无须仵作来验,武将刀剑从不离身,再没人比孟开平更了解——她绝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活活刺死的。大片凝固暗沉的血盖了她满身,孟开平蹲下身,轻抚了抚她脖间的伤痕。毫无挣扎之态,下手利落果断,那么动手的大抵是个男子,且定是熟稔之人。这道伤并不深,如果先割喉,应当划得更彻底些。可若是先穿了心又补这一剑,再丢进枯井中,得是什么样的狠绝心思……“回禀元帅,先前就在这院落之外,还发现了福叁公子的尸身。”下属又道:“他是拼杀而死的。当时正从这小院中提剑杀出,末将以为他藏身于此有所埋伏,谁知他似乎孤身一人,势要同归于尽……”孟开平决然想,再没有旁人了。以福晟的性子,这么做并不稀奇。只是,可惜了。可惜什么呢?“将她好生葬了罢。记着,另立坟冢。”“不必同她夫君一道,汉元不两立,将她同她爹娘葬在一处。”男人站起身,最后望了那无声无息的美人一眼,抬步欲走。可甫一迈步,他顿觉头重脚轻,竟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栽倒在地。“将军!”……谢婉清从没见过孟开平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们成婚不久,平日里冷淡疏离,根本说不上几句话。袁复护送他回来歇息,人走后,她连忙上前关切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孟开平阖着眸,那两道刀剑似扎在了他的身上,教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说,谢婉清自有办法去问。她爹爹在军中人脉甚广,就连孟家军中大半将领她都识得,于是来来去去还真教她打听出了个所以然。只是这个结果,她实在难以置信,更加难以忍受。于是夫妇二人为此大吵了一架。“那个女人,你曾识得她?”她含泪质问孟开平道:“否则你为何会如此失态?夫君,你不是这样郁郁寡欢的人,自那日后一切却变了。”孟开平没法作答,因为有些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甚明了,他只能实话实说道:“我许是前世识得她。她死的样子,她生前的样子,我怎么也忘不了。”谢婉清接受不了这样荒谬可笑的回答:“依你所说,你根本没见过她生前。”孟开平颔首:“的确如此,可我想得出。”谢婉清几乎快要崩溃了,她可以接受父母安排的婚事,也可以接受与丈夫之间不冷不热的感情,但她永远没法接受自己莫名其妙败给一个毫无瓜葛的、死去的女人。“对不住,婉清,我会改好的。”然而孟开平却又许诺道:“你且放心罢,我既娶了你,便决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往后我会好生待你的,我只会有你这一位夫人。”可那又如何呢?他根本不爱她。谢婉清苦笑,这群男人的心里装满了天下大事,她之于他,恐怕连万分之一都占据不了。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她敬仰相随。在军中谁都晓得,孟元帅是言出必行、敢做敢当的好汉,谢婉清信得过他的人品。二人就此和好,孟开平难得朝她笑了笑。“福晟杀了他夫人,使我总忍不住想,倘若有天我没守住城池,你又该怎么办呢?”“我知你心意,可若真到了那时候,我想,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让你死在我前头。”“至于师杭,她……往后我们再不提了,就当作……”“从没有过这个人罢。”这个梦实在太过漫长,醒时,师杭甚至以为自己重新活了一世。她的头昏沉沉的,仿佛惯了铁铅,连坐起都难。虽然周遭的一切很陌生,但阳光正好,她细细看了这里是苗寨。“你醒了,别动。”有人立在床头对她说道:“药劲还没过,还是再歇歇罢。”师杭重重咳了几声,仍勉力探身看去:“你是何人?”那人绕过床头,顺着她的话坐到了床沿处,对她和善笑道:“我叫燕宝,是南雁寨二当家的手下仆从。”“师小姐,幸会啊。”—————————————————————————无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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