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绿玉没料到他会这般同自己坦言,可平息怒气后细细想过,却不能再多埋怨他什么。她并非不了然他的志向,其实她也是相似的人,只不过他们心中的至亲至爱者不同罢了。符光敢在她面前顶天立地说一句娶她皆出自真心,可绿玉不敢。为谋求庇佑而嫁,为保护师棋而嫁,她实在有愧于心。“如此这般,将来教我如何面对公子……”绿玉扑到他怀里呜呜地哭,痛恨自己的无能:“都怪我太懦弱了,否则、否则的话……”否则什么呢?人生哪还有无憾的选择?符光拥着她,只得一叹罢了。“步步艰险来到鄱阳,绿玉,你一点儿也不懦弱。你已经尽力了。”符光轻抚妻子的肩,宽慰她道:“好生将弈哥儿养大,让他长成个有担当、有学识的男子汉,这便足以算作最好的报答了。有你伴着他,他早晚会明白,自己的爹娘与阿姐究竟是何等不凡的人物。”说到底,符光打心眼里也是佩服师杭的。师家夫妇皆殉城而亡,这位年岁极轻的小姐竟能在乱军中先将幼弟与婢女送出城,而后自己则甘心回返,其胆识与魄力可见一斑。再者,那孟开平是个十分不好相与的男人。她能留在他身边免受牵连,又与之周旋良久,这也并非寻常女子能够办到的。符光思及此,莫名觉得此事或许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两人间若有情,那师杭活着的可能便极大,不如再寻个好时机打探一番。而绿玉则默默想,那位名扬四方的孟元帅若入主饶州城,她早晚会亲眼见着的。到时,她绝不能失态于人前,教孟开平得知师棋的存在。“……那孟开平自攻下临安后,在浙江已无敌手。龙湾之战后,他便转而掉头来全力攻打江西。”“……饶州是八月归降的,可孟开平移军驻守后仅叁日,便又将此城全然丢还给了符光。如今算来,也过去一月有余了,他竟始终忙于前线从未回过城。”“……听说孟开平先是数次击退陈友谅的手下,随后又攻取浮梁、乐平、余干、建昌等地,牢牢遏住了赣北。齐丞相十分看重他,为嘉奖他的战绩,升任他为江南行省参政,总制各翼兵马。”这厢,绿玉正絮絮地将她近来所知的战报尽数说与几人听。她言辞斟酌间,并不一味贬损孟开平,只说他实打实的战绩。可师杭听后,心中却百味杂陈。她跟着张缨,这些消息早就得知了大半。饶州是重镇,陈友谅见其失守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屡次派兵来夺。可恰如符光所预料的那般,有孟开平镇在这儿,再大的风波亦可定之。红巾军由此得以彻底掌控鄱阳,阻拦陈部东扩,论战绩,实在是很漂亮很出彩的,齐元兴又怎能不喜笑颜开?师杭也说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个什么结果。她既不想孟开平风光无限,也不想他沙场遇险。相别这么久,他似乎并没有因她“死去”而萎靡困顿下去,反倒更加精神奕奕了。身为元帅,他还坚持在最前线拼命,辗转各地没有一刻停歇过。师杭头一回对这个男人由然生出了几分敬意。若换她坐上孟开平的位子,绝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他今岁才二十四。”张缨不知怎的,也在一旁感慨道:“我虚长他两岁,却还逊于他许多。”张缨此来江西,并非只为了陪师杭寻亲,往后还有十分要紧的仗等着她打。而这些仗,其实也与孟开平息息相关。“不管怎么说,孟开平既胁迫姑娘您,便算不上君子所为。幸而姑娘您假死脱身,否则老爷与夫人泉下有知,也定不会安心的。”绿玉并不全然了解孟开平的所作所为,但猜也猜得出大半——不外乎是见色起意,落井下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于是她又对师杭道:“姑娘万不可再教他碰上。公子这几日尚在书舍进学,我已遣人去唤了,待见了公子后,姑娘可想过如何打算?”这便是师杭的家事了。张缨闻了,十分知趣地搁下茶盏,先一步辞道:“头回来饶州,还未在城中好生逛逛。二位慢聊,在下与燕宝自去也。”两人离去后,内室里便只余师杭与绿玉了。师杭并没有立时答后者的问,转而道:“符光现下不在城中,何时回呢?”绿玉稍作思索道:“他去了城郊彭蠡湖畔的大营巡营,原跟我说的是后日回返,我想,今日若骤然遣人去唤他,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总归不好。不如还是等他自个儿回罢。”此虑倒是周全。师杭赞她道:“正该如此,两日也足够咱们决定是去是留了。其实不瞒你说,来饶州前,我原本想着找到你与师棋后,便带你们回到徽州去。那里虽是红巾军辖地,可放眼满天下,也寻不出第二个比徽州更安稳的去处了。再者,师棋尚未至爹娘坟前祭拜过,这也是压在我心头的一桩愿事。我盼着往后将他送去石门,拜入朱先生门下,今生潜心治学……”绿玉听得频频颔首,觉得姑娘的打算并无不妥。公子如今虽然才八岁,却在开蒙进学时显露出了非凡的天分,若非乱世作祟,早晚也是该走科举仕途的。
“也好。”绿玉决心应道:“姑娘要回去,我愿意跟姑娘与公子一道回去。”此言一出,师杭实在哭笑不得。她好笑地望着绿玉道:“这可如何使得?我若带了你走,那符光定然死守城门,到时咱们一个也走不了。”绿玉听了却回道:“我在这儿,从没有一刻不思乡的。姑娘公子除却我,在世上哪还有什么亲近之人?”师杭默了一瞬,这样的情分,她又岂能不动容?但她仍旧摇摇头道:“你在饶州难免思念故乡,可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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