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焕章披着头发坐在槐树下,他刚沐浴过,半湿着头发,抱着剑靠在树上小憩。
隐约听见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他没理会,蓝均才离开三天,现在来的只能是阿奴。阿奴是蓝均收留的一位聋哑少女,蓝均不在的时候负责照顾楚焕章的起居。不过楚焕章不喜被人侍奉,所以阿奴只在楚焕章练剑时做些端茶倒水擦汗的事。
想来又是阿奴看自己没什么动静,特意来瞧自己的。
楚焕章摆摆手,想让阿奴离开,“我没事,歇息一下,你——”走吧。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块沐巾迎面扔过来,扔了楚焕章一头。
他一下清醒了,睁眼一看,一片绿影占了满眼,面前站着的正是蓝均。
“义父,你怎么回来了?”
蓝均没说话,伸手用沐巾擦楚焕章的头发,“说了多少次了,洗完澡不擦头发不许出门,你还敢湿着头发睡觉……”蓝均又碎碎念起来。
楚焕章沉默着让蓝均在自己头上动作,手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剑。
待头发擦得差不多,蓝均又拿了梳子出来,仔细地替楚焕章梳发,从头顶梳到腰间,一下又一下。
还惯会伺候人的,楚焕章忍不住想。
“阿奴都告诉我了,你又熬夜练剑,之前给你的剑谱练得怎样了,可是又遇上了领悟不清的地方?”蓝均平着调子讲话。
楚焕章干巴巴地回应,“没有,就是后半本的剑谱没有。”
蓝均叹了口气,“可惜我去取剑谱的时候书房已经被烧了一半了,明日我下山找大夫的时候再给你留意留意,看有没有抄本。”
手下的人没作声,怕又是闹脾气了,蓝均利落地给楚焕章束好发,拍了拍他的肩膀。
“找到你父母的衣冠冢了,等我回来带你去祭拜,我走的日子你好好练剑,不许下山,听到没有?”
阿奴端着茶水正好过来,蓝均把沐巾递给阿奴,又比划了自己会再出去几天,让阿奴费心看住楚焕章。比划完蓝均头也不回就出了院门。
整个院子又静悄悄地了。
阿奴凑到楚焕章跟前,抬手示意了一下茶杯,楚焕章上前一口喝掉一杯,阿奴微笑着点点头,用手语示意:大人待您很好,您一定要听大人的话,乖乖的。
楚焕章回想上一次有人对自己说“乖乖的”还是很久之前了。
大概是月中,阿娘刚哄自己睡下,突然屋外传来打斗声,接着父亲大喝了句什么,屋外更是嘈杂。
母亲悄悄带自己从窗户翻到后院,让幼小的楚焕章躲在祠堂的供桌底下。
“乖乖的,小章,阿娘去去就来。”
楚焕章等啊等,外面的火光起了又灭,不久外面就没了声响,一片死寂,楚焕章不敢钻出桌底,只在心里期待着母亲能推门进来。
门开了,踏进来的人穿着一身暗绿的衣裳,衣角沾着喷溅的深红色痕迹,手上提着一把长刀。
供桌上的东西纷纷摔在地上,水果咕噜噜滚了满地,一个滚到了供桌地下,楚焕章努力往后缩,最终水果停在了楚焕章腿边。
一双手蓦地伸进来,将吓得快要僵住的楚焕章一把抓起来。
“你是谁?”楚焕章怯生生地问眼前这个半张脸沾着血的高壮男人。
男人没说话。
越过肩头,楚焕章能看见屋外满地的尸体,他大着胆子又问,“是你杀了他们吗?”
男人抿了抿嘴,哑着嗓子说,“我叫蓝均,想活命就跟我走。”
年幼的楚焕章颤抖着身子坐在蓝均臂弯里,咬着嘴强迫自己把头埋在仇人的肩膀上,不敢低头去寻阿娘。
趴在浸着异香的锦袍上,楚焕章带着眼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知道,从此自己没有亲人了。
楚焕章抬手用小臂遮住眼睛,小声轻唤,蓝均,蓝均。
幼时被蓝均带走后他直接大病一场,后来就和蓝均一直生活在这兰玉山上,没有邻居,没有学堂,没有伙伴,只有笑面虎一样的蓝均和从不说话的阿奴,只有配剑和满心的少年意气,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楚焕章有过幻想,他知道楚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也许过年经常陪自己玩的伯父和三叔会来救自己。
那是一个晚上,阿奴提着灯突然敲开自己房门,大人有事在忙,不要出去。阿奴这样比划。
他推开窗子,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刚打开窗,一道血直直喷溅到他的脸上,面前的人直接被分成两半。
蓝均从死者背后俯下身子,皱着眉头拿出绢帕递给他,“擦擦脸。”
阿奴也走到窗边,接过绢帕替楚焕章擦脸上的鲜血,顺手关上窗户。
大人在忙,再看大人会不高兴的,我陪您早些休息吧。阿奴比划道。
楚焕章顺从地躺下,趁阿奴不备点了她睡穴,将阿奴扶到床上后,他推开房门。
院子里一股血腥味儿,前院有兵刃相接的声音,楚焕章跑到前院,从门柱偷偷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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