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真缓慢地眨了眨眼,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才统统涌入耳中?。
她站在汹涌的人潮之?中?,擦肩而过的,都是陌生的面孔,小孩从大人们的间隙中?钻来?钻去,时不时推了这个,搡了那个。
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人语喧哗,与高墙后一片死寂的皇宫,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姜真怔怔地走入了人间。
伏虺和她安静地穿过这条街道,灯笼在门匾上摇晃,投在他们俩身?上,是一圈朦胧又奇怪的光。
上元节游街看灯,是历来?的习俗,街上几?乎人人都戴着面具,前?呼后拥。
伏虺侧过脸看她,不知何时停在了一家首饰摊前?,拿起上面挂着的彩绘傩面,随手?放在了她脸上。
姜真说道:“很丑。”
“不丑。”伏虺说道,手?指剐了剐她的面具:“戴着,可?以给殿下驱邪去晦。”
姜真将信将疑地摸着脸上的面具,宽大的面具几?乎遮挡了她的整个脸,只露出眼睛处的两个洞。
她站停在小摊的铜镜面前?,光滑的镜面倒映出她脸上的面具,看不大清楚,只看见黑黑红红的,像是一张鬼脸。
“……”
姜真重复了一遍:“好丑。”
卖面具的摊贩是个和气的大婶,闻言探出身?子。
伏虺在她后面说道:“她年纪尚小。”
“噢噢,啊呀,小孩儿说话?,莫怪莫怪!”她双手?合十,拜了两下,对着姜真解释:“这可?是圣祖。”
大燕修仙之?风盛行,各门各派的,只会拜自己祖宗,拜神的并不多,姜真没听说过,觉得这可?能是某种民间信仰。
她没在意,脸凑近了一些铜镜,映出脸上面具的纹路,那黑色,竟然是一片一片细致画就的蛇鳞,而红色,是面具上勾勒的眼睛。
伏虺在她身?后,俯下身?帮她调整了一下面具的系带,语带迟疑:“真的很丑吗?”
姜真吓了一跳,细看倒也?不是丑,就是吓人,她摇摇头,嘟囔道:“……为什么是蛇,这不是神仙吗?”
那边的傩面老板又卖出去一张面具,心情好好地转头回来?:“圣祖化生万物,自然是人首蛇身?喽,小妹子,你没听过吗?”
姜真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这样宽大的面具,倒是很有安全?感。
伏虺支着脸看她,转移她视线道:“殿下喜欢什么样的灯?”
姜真果然被他的话?轻松转移。
来?都来?了,她放下悬着的心,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琳琅满目的花灯,她没怎么见过,只觉得都很新鲜。
她想了想,说道:“那个兔子的吧。”
她看见唐姝养过兔子,养得又肥又圆,雪白蓬松的毛都炸开?了,看上去手?感很好,她也?很想养只兔子,或者鸟什么的,但?她连自己和姜庭都养不好。
伏虺给她买了一盏兔子灯,提在手?上,苍白劲瘦的手?指抓着灯竿,上面青紫的脉络都清晰可?见,看上去很脆弱。
姜真的目光不由得从花灯放在了他的身?上。
伏虺一无所觉,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兔子灯的灯芯,兔子像活过来?一般,灵活地动?起来?。
里头的灯芯摇曳,光晕从白色的灯纸里透出来?,映出梦幻般的景色,小小的花灯里,仿佛放进了整条繁华的东街。
灯影里花灯如海,川流不息,再放大些,就能看到街上格格不入,相对而站着的一对男女。
“殿下,看。”
“街头街尾,不过一盏灯罢了。”
伏虺的声音在一派敲锣打?鼓中?,仍然清冽:“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世上,远有比此处更大的地方。”
伏虺的声音很慢,很轻柔地在她耳边响起:“皇宫之?外,尚有旷野,人间之?外,也?还?有天?地。”
“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不愿想的事情,不必逼着自己去面对。”
他重复了一遍:“没关系的。”
她不愿做的一切,他乐意效劳。
他将灯柄放在姜真手?上,让她亲手?提着,兔子灯两爪活灵活现地动?起来?,里头攒动?的影子,和背后热闹而繁华的街道交相辉映。
有人在大声起哄:“要放花筒啦。”
他看着她,浅勾的唇角,含着比任何时候都真实的笑意,也?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在天?地之?间:“殿下,很美。”
他专注地看着她,不知道是在说这人间很美,还?是说什么别的。
姜真迷迷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视野越发朦胧起来?,生出一层厚重的水雾。
她的眼泪流得无声无息,没有一点声音,甚至没有一点表情,所有的水痕,都被掩盖在那张面具之?下。
花筒的引线被点燃,发出刺耳的哗啦和轰鸣声,巨大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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