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一切照礼法走的话,你今日恐怕见不到活的尹少墨,须索我夫妻于枯鱼之肆了也。”
裴慎脸上泛起真切笑意:“蓝田种玉,的是喜事。恭喜恭喜。”
“谢谢谢谢。”说到此事,尹少墨也眉目飞扬了起来,拱拱手,“倒是你,好可怜啊,辞了职又被拉回来工作不说,还没有情人——有吗?”
裴慎笑意还未敛去,被问得措手不及,顿了一拍,才答道:“悬而未决。”
“须早决断!”尹少墨很有经验地振奋说道,“前阵子京中传闻,裴将军罹患风痹,病倒在床,教我好生悬心,后来才知其实是殷太尉。但你也当记着人有旦夕祸福,该及时行乐才是!”
裴慎哭笑不得:“怎会有这种荒谬误传?”
——过年那几天,殷太尉和儿孙团聚,连喝几顿大酒,不意乐极生悲,忽然中风,半身偏枯。幸而恢复状况比较乐观。若无此疾,殷太尉虽然年高,这次出征也会在帅臣备选之列。
说话间,有人端上晚饭。先在案上放下一只大钵,冷水里浸着一窝细面,汤清彻底,面如素丝,随波悬荡间便一朵莲花相似。然后是一钵羊汤,热气腾腾,倒配了八个荤素相间的凉碟。尹少墨劝道:“特殊时期,一切从简,原谅则个。你们关中人说下马吃面,特意传了个白案厨子来给你接风,尝尝手艺如何。这浇头也是现宰的羊做的。”
说是从简,也够费心了,裴慎任是平时见惯排场,当此战时也多少有些于心难安,接过称谢了,稍微提点道:“承你的情,阵前竟还有一次摆谱的机会。却说你什么时候抱了儿女,做汤饼会请我才是正经。”
尹少墨已经倒了杯酒喝了起来,振振道:“好叫钧座放心,这谱用的是下官的俸禄,也不是单给钧座摆的,跟来的人都有份,不过酒却只我独享,我还记得钧座不许兵将战中饮酒。到时小儿小女的汤饼会自然记得请钧座,却不知什么时候吃到钧座的扶头酒。”
——国中风俗,生子三日,做汤饼会宴请亲友。情人相好及新人结婚后晨起,亲友置酒贺喜凑趣,则称为扶头。
裴慎按了一下额头:“幸勿再揭我短了。——快吃吧,不然面要坨了。”
裴慎大略吃饱,精神恢复,搁了筷子:“厨师手艺不错。这顿用了多少面,几只羊,值钱几何?”
“你我之间,何必论这个……”
“我也不想论,只是突然记起,去年临别,你向我借了些许财帛,至今未还。……嗯,算来大致抵得过这一餐之数。”
尹少墨茫然:“有这回事?我也向你借过钱?”
裴慎无奈道:“尹兄也须学着上心些。若是贷了印子钱也忘了,哪天债主找上门来,当如何解决?——好了,现在吃了喝了,也有精力找人麻烦了。传令,请辛楚材辛将军到行辕,也请荆华荆校尉过来。尹司马,明日再会。——长安,不用守了,你该吃饭了。”
聂长安自门前扶刀站出,向内看去,却未点头应命:“但辛将军正要来此。”
“和他会面没危险。”裴慎说,“你进来,到后堂吃你的饭。没有让人这样熬着的道理。听话。”
待聂长安退去,辛楚材和荆华也齐至,裴慎开门见山;这句话与随后的交谈一样,都会被聂长安听到:“辛将军,既然我来了,你可以回京了。”
辛楚材沉默了刹那,然后问:“陛下可有明旨召我?”
“没有。”
“可有口谕?”
“没有。此行并非陛下召你,是我个人的意见。”
辛楚材蓦地跪了下来,甲叶铿然:“属下不敢不领命,但属下有一言不得不上告于元帅:辛楚材终是天下健儿,与其使我待罪阙下,何不如使我白衣效力于军前?”
裴慎抬起一只手示意辛楚材住口:“你想立功自赎,这话回去跟陛下提。但我这里计划招降羌人,到时羌人必然要以你的性命做条件。你若在此,我是杀你,还是不杀你?”
他语气音量,仍如软语商量。
辛楚材仰望裴慎,手在腰刀上握了又放,神色由惊变怒,由怒变哀,最终满面失望,道:“不料元帅竟是来跟羌人求和的。如果元帅真要我这颗头颅,我也无所吝惜,来取便是。”
裴慎转过身去,背对门口,呼出一口气:“要是决断在我,我一来就该杀你了。你明日离开,部下羽林骑士都留下,交给荆校尉带领,不得迟延。我说明白了吗?”
“……明白。”辛楚材生硬地吐出两字,站了起来。
“荆校尉?”辛楚材退出后,裴慎问。
荆华迟疑一瞬,对道:“我不太明白。”
裴慎转回身来,喟然:“你大概知道,昔年徐武靖守蜀之初,西川八羌举土内附,冉州从此为我朝所有。如今辛将军一个失误,丢了西川八羌,于是丢了冉州,连带丢了半个湔州。荆校尉,这八羌部族原是我边疆蕃屏,冉州湔州皆是我西南要冲。苏毗既得乡导,又得据点,遂能并力西向,不止兵临会州城下,侵我剑南,更能联通六诏,威胁我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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