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后颈,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像是要烙进他的骨血里。
他忘不掉这个拥抱,也忘不掉李世民那短短的几句话。
世间上最温柔的是时间。
世间上最可怕的也莫过时间。
这道理他看过听过,自以为早就参透玄机。
可是直到多年以后,李承乾才恍然大悟。
年少时,他从不曾明白这个道理。
而明白这个道理的代价……
就是用余生数不清的日夜,去反复咀嚼当初那些稀疏平常的瞬间。
英雄迟暮
世间上最温柔的是时间, 世间上最可怕也是时间。
而时间,它既是快的却也是慢的。
在贞观的最后几年,在李世民生命中的最后几年, 李承乾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分明在最开始,李承乾一直认为时间过得太慢太慢。
慢到他等不及长大, 慢到他时常无力于自已太小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可是……
时间却又过得很快,快到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了他成长的机缘, 却又残忍地夺走了他回头的机会。
李世民在最后的时间里, 像一盏将尽的灯,灯芯蜷曲着,火光越来越暗, 却始终不肯熄灭。
就像他这个人一般,骨子里总是执着的。
李承乾站在灯影里,看着他一点一点被时光蚕食, 却无能为力。
李世民的寝殿总是弥漫着墨的气息。
少时的李世民偏好于武的一道,虽没有荒废文,但总是有个偏爱。
而在登基后,他捧着书册的时间便越来越久,久到总是在夜半都能瞧见他挑灯夜读的身影。
早些年的时候,李承乾偶尔会跟着他一道念书看他落笔,看他悬腕挥毫,狼毫笔尖在宣纸上行走如刀剑, 一笔一划都带着金戈铁马的气势。
贞观二十三年的暮春, 李承乾第一次看见他的手……已是无力再写出一笔一划力透纸背的字了。
“阿耶, 这是今年的新茶,都是民间的茶商培育出来的新品种, 听说吃着味道更醇香……”
李承乾捧着青瓷罐站在门边,话音戛然而止。
彼时的李世民正在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他的笔尖突然一颤,最后一捺像折断的剑锋,突兀地歪向一旁。
他盯着那个字看了些时间,半晌才开口。
“放着吧。”
李世民搁下笔,声音倒听不出来与往常有什么区别。
李承乾便也跟着坐在李世民对面,一面泡起了茶一面认真地瞧着李世民临摹的兰亭集序。
“阿耶这笔字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字形间既有王羲之的影子又有阿耶自已的风格。”
李承乾来了古代这么多年,于毛笔字自然不再像是现代的他一般一问三不知,这些年跟着李世民,他的字也有了几分他的影子。
李世民闻言有些遗憾。
“可惜,这并不是一副完美的临摹。”
李承乾顿了顿,可还未等他说什么,李世民已是笑着接过李承乾泡的茶微茗一口:“所以待会还是得再临摹一次。”
李承乾看着李世民的笑,忽而也就这样跟着李世民弯了弯唇角。
李承乾看着时光一点一点夺走李世民的健康,可总有些东西是夺不走的。
比如他骨子的意气,比如他性格中的豁达。
看着眼前因为新茶味道而惊奇赞美的李世民,看着眼前这个已是全然不在乎方才因着身子写歪了字的李世民……
李承乾再次笃定自已的看法。
放下茶盏,李世民随意一抚衣袖:“你阿娘的身子近来瞧着可比我好,也难怪你往我这跑比你往你阿娘那跑勤快多了。”
是啊,分明长孙如堇在生完他最后的一个小妹后便一直身体不好。
可或许正因如此,长孙如堇时时吃药养着,不像后来李世民那样因为朝政因为战事,日日夜夜熬着又多有疏忽,看起来反而比不得她康健。
李承乾抿唇:“东宫前两年诞下了一对龙凤胎,阿娘欢喜孙儿孙女可比我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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