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纸符,被他用透明的油纸包了好几层——这是当年牧嘉志与他同窗读书时,得知他弟弟身体不好后,跑去本地的城隍庙,给他和他弟弟各祈了一个健康符。
牧嘉志向来只信人定胜天,对鬼神之事敬谢不敏。
但这样一个人,臭着一张脸,把这两张福符强塞到他怀里:“拿去!听说这符还挺管用,省得你三天两头告假,也省得你忧思过度、败坏身体,耽误功课!”
从短暂的回忆中抽身而出,訾永寿露出了浅淡的微笑。
“诚如大人所说,我们两个人各自都有对不起对方之处。与他分离了这些时日,我也是想通了。”
訾永寿按住了自己的心口位置,诚恳道:“子曰,‘友者,所以辅仁也’。朋友之间,不问对错,只问心耳。”
……
桐州诸事安排妥当后,乐无涯哼着小调,晃进了郑邈的书房。
谁曾想,这一趟竟让他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乐无涯瞪大了眼睛:“……真给我呀?”
郑邈头也不抬地翻着案卷:“不要?”
“要要要!”
乐无涯跳起来,学着郑邈的样子,扬声大喊:“汪承!”
话音未落,那道笔挺的身影已立在门前,堪称言出必至:“……闻人知府,我在。”
乐无涯喜上眉梢:“汪捕头,收拾东西,跟我走啦!”
汪承无奈地看向了郑邈。
这样的戏码,这半年多来他实在是看得很多了。
没想到,郑邈抬手按了按鼻梁骨后,轻叹一声,道:“汪承,跟他走吧。”
汪承一惊之下,单膝跪地:“大人,我……”
郑邈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你没有做错什么。汪承,正因为你做什么都是最好的,事事周全,所以,我才将他交托给你。”
言罢,他与汪承对视,慎之又慎、重之又重地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照顾好他。”
汪承深吸一口气,将身子转向了乐无涯。
……这位闻人知府,既能叫郑大人这样的人倾心交付,又能让姜鹤那样的人心折拜服。
他到底有何不同?
汪承低下头去:“闻人知府,汪承年轻识浅,尚有不足之处。今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乐无涯心喜不已,扑上去,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走啦走啦,别这么依依不舍,郑大人这里就是你的娘家,有空我会带你回来探望的!”
郑邈不由分说,站起来就要踹乐无涯的屁股。
谁知,他的脚刚刚离地,就被汪承稳稳截住。
汪承一板一眼道:“郑大人,不可如此。”
“……嘿。”郑邈瞪着他,“好你个汪承,你——”
乐无涯趁机躲在汪承身后,冲他吐了个舌头尖,叫人看了就忍不住拳头发硬。
见此情景,郑邈忍不住想起了乐无涯对汪承的那句荒唐评价:“你杀人他都给你递锹!”
现在想来,这混账东西看人的眼光,倒是毒辣得很。
……
齐五湖终日躬耕于陇亩之间,非但不以为苦,反觉其乐无穷。
这生于黄土、长于黄土的老农官,一生与土地结缘,竟似得了痴症般沉醉其中,再难割舍。
春耕虽过,田间仍有万千活计要做。
他日日巡看新苗长势,重新丈量灌溉沟渠,那双沾满泥土的布鞋几乎不曾踏进县衙门槛。
待到新知府到任多日,他方从旁人口中惊闻乐无涯调任之事。
那日黄昏,齐五湖蹲在田埂上,就着最后一缕天光拆开乐无涯送给他的临别信。
皱巴巴的信笺甫一展开,耳边仿佛就响起了那年轻人带着笑意的声音:
“老爷子,还记得吕知州府上初遇么?”
“那时,你瘦得皮包骨头,骂起人来却是气贯长虹。那时我便想,这么一个愿意为生民言的老头子,可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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