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门荫,也不敢轻易开罪七卿之一、更兼具勋贵身份的宣平侯。
谭进讪讪收了话头,打个哈哈:“侯爷说笑了,我等不过是与韩舍人论论利弊。”
陈滦道:“利弊在殿上已论过,陛下自有圣断。”
围拢的官员悻悻散开。
陈滦走到韩诵身旁,自然地与他并肩同行,“走吧。”抬脚迈了两步。
韩诵微微转身,却并未有同行之意。
他拂了拂袖,朝陈滦一礼,“多谢侯爷解围,”又转向盛予安,“多谢盛大人。下官还有些文书需即刻都堂处理,就不劳侯爷同行了。”
陈滦微怔,“既如此,韩舍人请便。”
韩诵颔首谢过,转身往中书都堂的方向走。步履更沉了些。
曦光穿过宫门红墙,打在人脸上,倒比深秋的风还要凉。
韩诵拢了拢袖。
他攥紧了袖中的奏稿,那上面还写着下一步裁并地方税吏的拟稿。这条路本就该自己走,清清爽爽。
灵鹫书院的竹寮春信总比别处来得早,刚过正月竹叶便新发了,墙角拱出的笋尖没几日便蹿得半人高。等风里带了暖湿的潮气,暮春已至,竹枝早抽了密叶,此时翠色正浓。
有人却煞了这好风景。
江伯瑾气咻咻地穿过回廊,见谁瞪谁,灵鹫书院的学生都怕了他,见着这位断臂怪老头便绕着走。
自从宫里裁并驿站的政令下发,江伯瑾得知拟定政令之人出身四方馆,时不时便要到谷燮的书房咆哮一两句。
这日又是人未至,声先到。
“岂有此理!竖子不足与谋!”
谷燮面前搁着一份邸报。江伯瑾残存的上臂死死夹着一卷同样的,那纸已被他揉搓得如同腌咸菜。
“放任高门显贵尸位素餐,裁几个跑马送信儿的小卒子有什么用?枉老夫以为,皇帝小儿开四方馆广纳谏言,算是有几分胆识魄力。看走了眼。”
谷燮盯着那份誊抄的邸报,也摇了摇头。
邸报书载——
裁汰举国驿站十之有三,岁省帑银一十万两有余。
江伯瑾道:“裁撤驿站,驿卒没了活路,驿马充了官用,驿道荒废。那传递军情、转运粮秣、勾连州郡的脉络就断了。好一个岁省帑银,等过不了几年驿路断绝、商旅绝迹,该叫皇帝小儿知道什么叫剜肉补疮。”
他越想越气,空袖管甩出一个决绝的弧度,“不管了!老夫这把朽骨头,再也不管这天下的糟烂事!”
言罢,负气而去。
然而,这番豪言壮语没在江伯瑾肚子里还没捂热,隔日谷燮书房的木门又“哐当”一声巨响。
“谷家丫头,快,写下来,顶顶要紧的!”
谷燮抬眼看他,道:“先生这是又琢磨出别的治国良策了?”
“非也。”江伯瑾道:“老夫那《十策》,整饬吏治是再好不过的,皇帝不识货,那我有什么办法!老夫想明白了,十策未予选用,是没戳到皇帝小儿的真正的痛处。这次不去四方馆,走你祖父京中故旧的门路、你兄长的门路,务必,务必直达天听!”
纸铺案头,墨研得正好,江伯瑾说一句,谷燮便写一句,逐字逐句都落在纸上。
自打今年开年起,捷报便接连不断地传至庸都。
一则是北境军报,雍军战至后来,粮草断绝,雍军诸将似乎都忘了是来干嘛的,为了与我部抢口粮牙祭打得是你死我活,作战毫无章法。陈良玉集结大军,兵分七路总攻北雍湖东诸隘。鏖战十五个日夜,已夺取湖东大半关隘,目前正扼守要冲,肃清残敌,北雍余部退守湖西,暂未敢妄动。
二则是城阳伯岳惇连克叛军多处盘踞巢穴,斩杀叛首陆广荣及党羽两千余人,余寇溃散潜逃,西岭腹地暂告平定。
然而另有急情。
入春之后,西岭南部州郡近日桃花疫复燃,染病者上百。
谢文珺慢翻着刚送进来的邸报,她手边还放着一片薄纸,是陈良玉飞虻传回的,目光在那几行墨字上顿了许久,总也移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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