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轩无语:“这‘谋朝篡位’的,可真容易。”
“本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政权’。”夏昭衣说道。
杜轩抬手压住自己眉梢上的跳动。
压得越狠,跳得越快,不知明日会发生什么,这一座看似宁和的村子,着实危机四伏。
夜深至最暗处,便是天明缓缓抬头。
已快近卯时,这片大地上仍有大量的人睁着眼睛醒着。
有人在想明日会有什么劫难,有人在想温饱如何是好,有人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更多的人,他们目睹或者亲自参与了一场惨烈屠杀。
谢忠带着他仁善憨厚的笑脸接手了钟乾坤的“军师”一职,他所下的第一个令,便是整肃大军,挥师南下。
但是,他不带废物。
太矮的不要,太老的不要,生病的,哪怕只是一点风寒的,也不要。
“行军最忌抛兵弃甲,”谢忠站在人群前面,笑得像是来仁厚施粥的乡绅善富,“我不会抛弃你们,不会任你们流落荒野,伶仃求生,所以,我便给你们一个痛快吧。”
他抬手下令,在缓缓攀升的朝阳下,数千无处可逃的流民成为大地上绝望哀嚎的亡灵。
尸首被他下令垒作几个谷堆,他在剥下来的几件衣裳上写字,令人用大刀插在尸堆上。
简单直白的一句话:西去五里之青香村,阿梨在村中。
谢忠满意地看着挂上去的衣裳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余下之事,便是狗咬狗了。
这女子在军镇司南门外重伤钱奉荣,以至于他们此次北行计划失败,白来从信一趟,谢忠可都记着仇呢。
还有这青香村,他也看不惯。
别人饿得易子而食,这么一个小小青香村却还能有米有肉,多不公平,所以,一起下地狱去吧。
整个大军在这一次规整之中,人数大幅度减少,只剩八千。
谢忠没有多留,带着八千兵马南下,打算在两日后离开游州。
但谢忠并没有料到的是,在他带兵走远后,有数十人从远处的藏身之地出来,遥遥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其中几人被尸堆上迎风而舞的衣裳吸引,徒手爬了上去。
第一场雪(补更510)
自昨日钟乾坤被打死之后,便有大量流民悄然逃走。
对钟乾坤其人,他们不会产生归属和依附之感,但是钟乾坤一死,更残暴的统治者出现,他们反在混沌局面中清醒过来。
昨日便有大量流民往青香村逃去,一夜下来,陆陆续续寻来者更多。
詹七爷束手旁观,交于詹九爷,詹九爷一面担心父老乡亲唾骂他,一面又怕夏昭衣离开青香村,或者和他们翻脸。顿时左右为难。
恰遇杜轩领着十个暗卫骑马带粮而出,瞧见外面这些流民,杜轩于马上将人都唤了过去。
越过村外沟渠,更远处又有人跑来,扬着手上衣裳,衣裳最后被交至杜轩手中,问清乃谢忠亲手所写,杜轩气得当场立下毒誓,定要找出谢忠其祖坟,将其挖个底朝天。
很快,这件衣裳连同谢忠带兵南下的消息被詹九爷送至夏昭衣所在的庭院。
正替支长乐换药的少女面淡无波的拾起剪子,侧首看了眼衣裳上的字后,手中剪子剪去多余的布。
“阿梨姑娘,此贼极阴。”詹九爷说道。
夏昭衣唇角莞尔,声音平和温雅:“与人斗,其乐无穷。”
黄昏时分,杜轩的暗卫又带着信出发了。
一共十封信,每封信上内容相同,只有一句话:谢忠与阿梨结盟,所带五千兵马自从信诈降。
分崩离析的天下,各路为主的统治者人手一封,没收到信的,那不是夏昭衣看不上,而是她笃定,谢忠看不上。
杜轩不解为何是五千,而不是八千。
夏昭衣抬头看着天上夕阳,晚霞穿窗而来,照着她清亮夺目的神采,她的眉目掠过一丝叹惋:“或死或伤或逃,他们留不住人的。”
风将她镇纸下的图纸轻掀,似是史书一页,波澜轻涌。
至此,自尉平府始,到官道口终,随着最后的万人被杀,八千人南下,这一带方圆百里的数十万人,大大小小的城郭村野,近乎全空。
一座尉平府,半个从信,唯一还有生机的,竟是偏居于东南一隅的青香村。
但也因是史书,这么多人命砸下去的声音,终也只是清浅的叮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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