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沿温热,浓烈苦涩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那味道确实难以形容,苦中带着腥辣,喝下去后,一股暖流伴随着更强烈的刺痛感在胸腹间散开。
没有蜜饯,沈朝青忍了。
看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巫浔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赏。
“老头,”沈朝青放下药碗,因药力冲击而微微喘息,脸色更白了几分,但眼神却依旧锐利,“你之前说,‘没想到’我身上的寒毒……听你的语气,对这寒毒似乎有些了解?”
巫浔收拾药碗的动作顿了顿,瞥了他一眼:“怎么?想套我的话?”
“互利互惠而已。”沈朝青靠在榻上,闭了闭眼,缓解着药力带来的眩晕感,“你救我,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帮你达成目的。很公平。”
“公平?你小子现在有什么资格跟老夫谈公平?”他虽这么说,却还是重新在榻边的木墩上坐下,“也罢,让你死个明白,也好知道欠了老夫多大的人情。”
新帝登基,风云又起
沈朝青作洗耳恭听状。
“你身上这寒毒,并非寻常寒症。这东西阴损得很,如附骨之疽,盘踞在经脉肺腑,寻常药物根本奈何它不得,反而会激发其凶性。它发作时,先是寒意透体,如坠冰窟,继而冰毒侵蚀经脉,痛痒交加,宛若万蚁啃噬,最终五脏六腑皆被冻结,碎裂而亡。”
沈朝青静静听着,这些症状他再熟悉不过,每一次发作都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
“你能活到现在,”巫浔摸了摸下巴,“一是你意志力远超常人;二来,之前想必也有人用极阳吊命的药物为你续过命,暂时压制了毒性,不过也只是饮鸩止渴,如今你坠了崖,身受重伤,更是给了它可乘之机。”
巫浔说着,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快速在沈朝青腕间一搭,眉头微蹙。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沈朝青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胸口那股被碾碎的钝痛骤然加剧。
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看吧,来了。”巫浔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接下来有你受的。”
沈朝青想开口,却发现牙关都在打颤,视野开始模糊,巫浔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重叠。
耳边嗡嗡作响,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巫浔的声音:“……先吊住命……引出毒素……过程痛苦……看你造化……”
后面的话,他再也听不清了。
意识再次沉入黑暗,这一次,并非无知无觉的沉睡,而是被剧烈的痛苦和冰冷交替掌控的混沌深渊。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沈朝青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和寒意让他清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却也恨不得立刻死去。昏迷时,光怪陆离的噩梦纠缠不休,有时是战场上的厮杀呐喊,有时是彻骨的冰原,有时又是萧怀琰模糊的背影。
他发起了高烧,反反复复,浑身滚烫,却又觉得冷得刺骨,厚厚的破旧棉被盖在身上毫无作用,身体一阵阵战栗。
巫浔似乎一直在旁边。沈朝青在意识模糊间,能感觉到有时有苦涩辛辣的药汁被灌入口中,有时身上被扎入细长的银针,带来短暂的刺痛或暖流,有时又能感觉到药膏涂抹在胸口伤处的清凉。
巫浔骂骂咧咧,觉得这小子真是个麻烦,早知道就不捡回来了,几次都想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自生自灭。
但看着沈朝青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那偶尔泄露出的、带着痛楚的低吟,他最终还是啧了一声,认命地翻箱倒柜,用上了更猛烈的药材。
“小子,老夫可是下了血本了!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你自己了!”巫浔一边熬药,一边对着昏迷的沈朝青念叨。
然而,连续两天的猛药下去,沈朝青的高烧依旧反复不退,气息也越来越弱。巫浔探了他的脉象,摇了摇头。
第三天,巫浔没再熬药,而是拖了几根木头到院子里,造了一个棺椁。
“也算给你个安身之所,免得曝尸荒野,被野狼啃了。”巫浔一边刨着木头,一边嘀咕。
或许是不甘,或许是天意弄人。
就在棺椁打造好的第二天清晨,晨曦微露,巫浔准备去给那个没福气的小子收尸时,却对上了一双缓缓睁开的,虽然虚弱却异常清明的眼睛。
沈朝青不知何时醒了,正静静地看着他。
巫浔吓了一跳,手里的工具差点掉地上:“嗬!你小子的命……还挺硬!”
沈朝青看着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微弱的弧度,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破而后立的平静。
他挺过来了。
“多谢。”
巫浔把药碗递给他,“你是该谢谢我。”
一晃,便是三个月过去。
深山茅屋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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