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满满当当一页纸,但却从头到尾让人弄不懂究竟是在写些什么。
晏怀微抽了抽嘴角,问小吉:“你知道这种写法叫什么吗?”
“叫什么?”
“叫做——山川花草,凑砌成篇。”
“这是什么意思?”
晏怀微两手一拍,道:“你下次若要写诗作词却又不知如何写,你就可以把什么“山川”、“荒漠”、“云水”、“雪原”、“烟雨”、“飞鸟”、“花草”这些词给它一股脑儿全堆上去,最后再用几处大词收尾,譬如什么“千秋”、“万法”、“悲喜”、“红尘”、“世间”、“苍穹”……诸如此类,这就成了。”
小吉疑惑道:“可是这样写……别人能看懂吗?”
“就是因为看不懂,他们才觉得高明。”
小吉听得目瞪口呆。
晏怀微豪气地摆摆手,道:“把这些都烧给恩王,这些都是为他写的,让他自己看。”
很快,一沓纸稿全部烧完,晏怀微和小吉却仍围着火盆安静地坐着。
火光将夜色照亮,也照得人暖融融的,出了一身薄汗。
小庆正在后院收拾柴垛,不时听得木头被摞起来的声响,叮铃咣当,甚是卖力。
沉默了好一会儿,晏怀微突然问小吉:“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冷心冷情?”
小吉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点头——泸川郡王生前那般宠爱娘子,娘子看起来也很喜欢郡王,可郡王死后,娘子非但没有为他悲痛欲绝,反而没过多久就高高兴兴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小吉想不明白。
“你相信知觉吗?”晏怀微又问这丫头。
很明显,这个问题超出了小吉的认知。她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反问道:“渴了和饿了,算吗?”
晏怀微被小丫头逗笑,道:“是比渴了饿了更玄妙的知觉。”
“娘子察觉到什么?难道与恩王有关?”
“我也不知该如何描述,但我有种感觉……我感觉,他就在这六合八荒的某一处,凭借他的本心,做着他愿意做的事——无拘无束,一往无前。所以我没办法为他恸哭,我该为他高兴才是。”
小吉睁着一双大眼睛,歪着头看向晏怀微,很明显,完全没听懂。
晏怀微将酒盏举起,举杯邀明月……赵清存,你要是看见了,就与我同饮这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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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书肆的生意有些冷清。
原本人挤人的铺子, 看热闹的劲儿过了,旋即复归平宁。
此前确实有许多仕女想要刊刻自己的文字,但更多的人则是心怀顾虑。
毕竟, “才藻非女子之事”这种言论, 已经像巫咒一样箍在人们心头。想要将这巫咒解开,恐怕不是仅靠一人之力或者短短几年便能成功。
晏怀微轻轻叹了口气,与周凤娘一起,打算趁着人少,把书册搬去后院晒一晒。书不晒就会生书蠹,生了书蠹, 这书就彻底卖不掉了。
两个女人正在后院摊晒书册忙碌着, 忽听铺子外响起一声吆喝:
“张娘子,喜事啊, 喜事!”
晏怀微留下周凤娘继续晒书, 她则循声走了出来, 这便瞧见街口茶水铺的王婆满面堆笑地站在店门处。
晏怀微将王婆请入铺内,客气道:“王妈妈怎么来了?”
王婆一把扯住晏怀微,将之扯到店内僻静角落, 嬉笑道:“张娘子莫怪,老身正有一件好事做与你。”
这王婆已到知命之年, 平日里却惯爱东家长西家短地打听, 早已探得“梨枝书肆”的店东是个寡妇——嚯, 说到寡妇她可就来劲儿了, 她平生最擅长的就是为鳏夫说亲、替寡妇做媒。
晏怀微瞧着这婆婆面上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心底隐约有些不舒服,但却仍旧礼貌问道:“不知是何好事?”
“德化坊的布商刘员外,你晓得不?”
晏怀微摇头——杭城富庶甲天下, 往来商贾极多,她并无打听的兴致。
“你不晓得,他家可有钱了!”王婆一双小眼睛放出寸寸精光。
晏怀微心道,他有钱无钱与我有何干系,我又不缺钱。
未及开口解释,却见王婆抢先一步牵起她的手,絮叨叨地说起来:
“唉,那刘员外虽有钱,却好生惹人疼。早些年他那浑家病死了,丢下他和一双子女,实在可怜得紧。他家中虽有几房妾室,却都是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鄙女人,到底当不得事。这不,他寻思着找个体面人儿,接回去做当家主母。刘员外自己读书少,所以就想娶个又美又有才学的。他将此事央告老身,老身瞧来瞧去,只觉娘子最是般配。”
王婆越说越亢奋,只觉这事准保十拿九稳,孰料待她说完,对方却毫无欢悦之意。
“王妈妈……”晏怀微讪笑着,绞尽脑汁措辞,“我……不……”
“哎呀,张娘子莫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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