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随之连贯而急促起来。
《洪范》一篇,言及皇极,注疏历来繁多。敢问此皇字,当取何义为本?建用有极,又如何与君道相合?
《士相见禮》中,宾主揖让之数,古今传承似有不同。此非细故,恐关乎禮意之变迁,不知圣人以为然否?
晚近以来,谶纬之说,弥漫朝野,或附会经典,或预决吉凶。其言或验或否,众说纷纭。敢问圣人,此谶纬之学,于圣人经义,究竟是辅翼,抑或歧途?若以为辅翼,其界限何在?若以为歧途,又当如何辨其源流,正其视听?此事实关教化人心,不容不察。
问题一个紧随一个,从经文的字词考据,到禮制的源流演变,再到诸家注疏的异同辨析,层层深入,环环相扣,仿佛无数精密的探针,直指那些最为幽深隐晦的经义关窍。
帷幕之后,谢均安然静坐。
郑玄的每一个问题,每一个转折,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语气变化,都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凭借昔年侍奉郑玄左右时,日积月累对恩师治学门径的深刻揣摩与洞悉,加之此番论辩之前,得蔡邕、荀爽二公毫无保留地指点,将诸多可能出现的艰深诘难,在心中反复推演过不知多少遍
,早已了然于胸。
此刻听郑玄连番发问,纵然其中有些角度确有新奇之处,出乎预料,但他总能迅速捕捉到问题的核心。
待郑玄一问话音稍落,略作停顿,帷幕后的声音便从容响起,不疾不徐,引经据典,将复杂的义理剖析得条分缕析,清晰明了:汝所询《洪范》之皇,古文多解。若从其初文体察,皇本象形,上古帝王冠冕之形也。故皇极者,非单取大义,乃天下立极之谓也。《周禮》之王与此皇,正为一体两面,内圣外王之道尽在其中。汝试以对立之见强分彼此,岂非买椟还珠?
至于《士相见礼》揖让之数,汉初诸儒确有争鸣。若考之《礼记》相关篇目,辅以简牍为证,可见汉初诸儒争鸣,实因未明礼之本意在于&39;敬&39;而非&39;数&39;。汝既通经史,当知礼失而求诸野之理,何必拘泥于揖让几次,而忘却礼敬之本怀?
谶纬之兴,非一朝一夕。所谓辅翼与歧途,不可一概而论,然其界限,实则昭然,并非难以分辨。首当察其源流,辨其真伪。此谶此纬,源出何时何人?其传承有序,有据可考乎?抑或骤然而出,托名于古人,实则近世之人依据时事、揣度人心而编造?此为第一步,如同滤水之初,先去其大块泥沙。
次则比勘经义,考其是否与圣人之道相契。凡谶纬之说,当以圣人之言为圭臬,以六经之旨为枢要。此乃第二步,如同细筛,去其杂芜。
若其言荒诞不经,远悖常理,譬如妄言某处有石刻、某日有异光,便断言某姓当兴、某人当王,此类附会灾异、预决吉凶之言,与经典所载圣人敬鬼神而远之、不语怪力乱神之训诫截然相左。经者,常道也,亘古不变;谶纬者,为时势之变通,为人心之趋附。若以变乱常,以末害本,使其说凌驾于经典之上,则其界限岂不昭然若揭?此为第三步,如同澄水,使其清浊分明。
圣人阐发的道理,如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坚不可摧,又如磐石般稳固,不容丝毫动摇,真正做到了周延缜密,无懈可击。
负责记录的书吏,手腕早已酸麻不堪。
简册一卷写尽,便迅速换上另一卷,如此反复,身旁已堆起了数卷记录。
这已非寻常意义上的辩经,更似一场惊心动魄的棋局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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