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写的,“自评”那栏写了好长一段,写完还工工整整重新誊了一遍。
女老师说:“何老师今天有点事,暂时不在这边,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开了免提,结果何老师干脆利落地回复:“我赶不回去,你让她拉一段,能不出错就行。”
祝遇问女老师:“您也是民乐团的老师吗?”
女老师说:“不是,我是隔壁初中部的老师,会一些口琴,这边西乐团有个老师请假回家十几天,找我来临时顶替一下。”
听起来,可以说毫不相干。
祝遇莫名觉得有些伤心,她甚至生出一些奇怪的感觉,她宁愿被用吹毛求疵的目光审视一遍,也不想被一个临时的口琴老师随手盖章,尽管,明明门槛越低她的成功几率越高。
但女老师却并不像她想象地那般随意,她认认真真地看完了祝遇的报名表,然后走到墙边给祝遇搬了一个演奏用的凳子,自己在一个一样高的凳子上坐下,像音乐厅的观众一样双手搭膝,对祝遇说:“请吧。”
祝遇放下琴箱,拿出二胡,坐到凳子上,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演奏起来。
一开始,她的琴音有些颤抖,因为她紧张,她一紧张就会手抖使不上力。
“别紧张,”女老师声音轻,“已经很好听了。”
祝遇再深呼吸了一下,逐渐逐渐地,她的心好像平静了,她闭眼,再睁眼,什么都不想,脑海中只有她从未涉足过的吴园的春色,她甚至能感觉到,琴弓和琴弦,不再是冰冷的器械,而是像青色的藤蔓一般,长入了她的肌肤,连通了她的血管和骨骼,成为了她的双手的一部分,她在和音乐一起呼吸。
一曲终了,她停下,长舒了一口气,收拢琴弓,女老师朝她微笑,说:“非常棒。”
祝遇很开心,但是又谈不上那么开心,她清楚,女老师的话到底是善意的鼓励,还是真的有一套清晰的评判标准,觉得她“非常棒”呢?
但女老师的下一句话让她很惊讶:“你很喜欢二胡吧,一看就非常喜欢。”
祝遇问:“您怎么看出来的呢?”
女老师歪过头:“很容易就感觉到了呀。”
祝遇低下头,眼神有点落寞,随即又倔强地摇头:“才不呢,我一点也不喜欢。”
女老师笑了笑:“你刚刚的专注,投入,不是装出来的哦。”
祝遇攥紧琴杆,愣了许久:“我不能喜欢。”
“为什么呢?”
“因为二胡不够高级。”
“艺术怎么会有高级和不高级呢?”
“我知道,可是,别人都这样想,我没有办法。”
“可是你还是很喜欢二胡,不是吗?无论别人说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是不会变的,你的心就是这样生长的,为何要去修剪它。”
祝遇突然有点想哭,释怀地想哭,一滴泪流下来,泪水一旦开闸,就再不是她说了算,祝遇抽噎得肩膀一耸一耸,女老师给她递来纸巾。
好像陌生人的善意就是更容易撬开人的心房。
祝遇小声说:“其实……我最害怕的是,我的好朋友们,心里也这么想。”
女老师拍拍她的背:“如果她也是这么想的,那就不算好朋友啦。”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害怕。”祝遇抹了一下眼泪,说出了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我会感觉,我和他们不一样,只有我一个人和他们不一样,我想变得和他们一样。”
“孩子,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可能变得和他们完全一样。更何况,你所觉得的‘不一样’,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偏见,每个人都会遭受属于自己的偏见的。”
“可我真的害怕有一天,我被他们甩在一边。”
“不哦,好朋友永远都是好朋友呢。其实,即使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们还是你的好朋友啊。好朋友之间不会因为这点事就不算好朋友了。”
“真的吗?”
“真的。我也有一个好朋友,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比我聪明,比我性格好,我们各方面都不一样,但我们还是好朋友啊。”
“而且,只要不断地向前走,朋友就会越来越多哦。”女老师把一个毛线做的小太阳递到祝遇手里:“送给你,这是我女儿做的,她做了好多个。你今年上二年级吧,说起来,她和你一样大呢,说不定有一天,你们也能成为朋友呢。”
祝遇低头看手里的毛线小太阳,橘色的线缠着明黄色的线,光看起来就暖烘烘的,上面还有一个笑脸,捏一捏,软乎乎的。
女老师拍拍祝遇的头:“我会向何老师转达,你满分通过面试啦,想学就学吧……只是……要继续好好对待你喜欢的二胡呀。”
祝遇一出办公室门,躲在门廊的几个小伙伴立刻围上来,刚刚门一直关着,他们都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
刚要发问,肖荏苒就发现了祝遇脸上的泪痕,吓坏了:“情况不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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