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述听出了她的不悦,笑了一声,嗓音轻缓温和,轻轻俯身,睡在她身侧,将她往自己怀里抱,道:“那我自己去了?”
玉姜觉得,他就是料定了她心软,不忍他看不清时摸索着做事。
以柔克刚,他着实擅长。
玉姜再不情愿还是坐起了身,道:“只此一回。”
沐浴水温热,水汽漫上来。
云述自己解了衣裳。
入水之后,里衣也褪去了一半。
他倒是不像平素里看着的那么清瘦,褪去上衣之后能看到他的肌肉,以及肩背之后的道道伤痕。
玉姜的目光短暂停留了一会儿,紧接着收回去,认真地为他沐发,漫不经心地问:“这些伤,不像是修习剑法得来的。”
“我娘打的。”
玉姜的手指紧了紧,问:“为什么?”
云述淡笑道:“因为我想杀了沈于麟。”
少年时,他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想杀了沈于麟,只想为他们母子二人受过的苦报仇雪恨。
得知沈于麟会下山论道时,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只要那人踏入那个山坳,他就能让其有来无回。
是他的娘亲发现了,将他强行带了回去,施鞭管教。
为何不能让沈于麟付出代价?他问。
狐女却忍着几欲落下的眼泪,在他的背上又落下一鞭,道:“云述!你杀了他,七衍宗的人也不会放过你。”
他那时答——我不惧死,比起这般东躲西藏,我更想与他一较高下。
狐女道:“没有任何事比你的安危更重要。你知不知错?”
每一声不悔,都会承下一鞭。
最后一鞭,他的娘亲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云述是在那一刻服软的。
他不会报仇了,不会再自不量力地冲上去。
他只要自己和娘亲能好好地活下去。
最后……
好像连这点期许也没能如愿。
玉姜看着那些鞭痕,一时心酸。
一个母亲能下得了这么重的手,想必自己也痛得不能自抑。她只是为了云述放弃报仇雪恨,能在修真界保全自身,安安稳稳地活着。
玉姜道:“还疼不疼。”
云述摇头:“本来就不太疼。”
忽而,玉姜在他肩颈处的伤痕上落下了轻之又轻的一吻。
云述浑身一颤。
他听见玉姜说:“这也是我的心愿。云述,无论到了何种境地,比起报仇,你好好地活着最重要。”
云述握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她的指节,嗯了一声。
药浴一连泡了半月有余。
云述的眼睛依旧不见好转。
自眼盲之后,他哪里也不去,只待在玉姜的身边,仗着看不清,做何事都要玉姜扶着,时刻形影不离。有时他的要求过于过分,连喝口茶水都要玉姜亲手递给他。
明知他是故意为之,玉姜也还是纵着了。
清晨时分,露水沾衣。
玉姜领着眼盲小狐狸往断崖后的山林中去。
弯月仍在梢头,风很凉。
云述将她的衣领拢紧,问:“来这儿做什么?”
噬魔渊的暮春已至。
在出翁到来之前,这里寸草不生,但有这个老树精在,暮春时节竟也有一连片的小花开了,各色交织,花枝摇曳。
玉姜很是愉悦:“我来这么久,还没见过噬魔渊有花开。昨夜我偶然发现,竟真的有了,不枉费用灵力护了这么久!所以带你来瞧瞧。”
云述感知到她语声中的轻快,随之笑了:“那倒是可惜,我看不见。”
玉姜道:“可是很香啊!你能闻得到。”
云述闭眼感受了一会儿。
花香幽微,并不明显。
顺着他的呼吸,将他的身心全部占据的,只有玉姜发间的香气,竟比这遍地的花还要动人心魄。
他无心赏花。
日出的那一瞬,碎金自云层流泻,映在她的眉眼。
云述倾身吻了过去。
正在拨弄花瓣的玉姜被他着猝不及防的举动惊住了,甚至忘了回应。
分离稍许,两人对视。
“你的眼睛……”
玉姜轻轻抚上他的眼睫,动作轻如飘絮。
指腹温热的触感让云述一怔,旋即覆上她的手,慢慢收拢在手心。他嗓音很哑:“昨夜就好了。”
“那你还……”
“我喜欢你时时牵着我。”
若能一直与玉姜黏在一处,他情愿自己自始至终都看不见。但方才日光太好,将她衬得过于美好,他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唇角触碰时,他心跳如擂鼓。
这次是他主动。
吻得生疏又没有章法,倒是让玉姜能感受到他的紧张和拘束。
“云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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