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勉强站起了。
一连十三日,她没出过这道门。
出翁正在灶上煮着什么东西,听得身后动静,瞥了一眼她发白到有些骇人的面色,动作微顿,一言不发地去箱中找什么东西,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叹息。
一瓶灵药扔进怀里时,玉姜还有些茫然,直到听见出翁说:“止痛。”
“哦。”她吃下了。
抚摸着玉瓶,玉姜问:“你不问我进展如何?”
出翁不知是笑了还是单纯发出一点响动,半晌才接话:“我只是一棵老枯树,得了点仙缘点化,才有机会在你家院子里修成个老妖怪。活不了多久了,陪你一直留在这也没什么不行。”
玉姜没说话。
出翁收回玉瓶,重新在箱子里找准位置放好,道:“凡事啊,不要急于求成,应先照顾好自己。”
“你别说这种话。”玉姜有点不高兴,“你这个老树精千年都活了,那再活个万年也没什么不能的。我就是想早点带你们出去,不然总觉得愧对你和扶风。我也想与你一同回家看看。”
“你还记得家吗?”出翁没应后面半句,一边用木勺搅拌着锅中的东西,一边问她。
玉姜摇头。
她真的不记得了。
当初在浮月山门之外,这个老树精找上门,说是她小时候院子里那棵树时,玉姜吓得两步跳到了师父的身后。
她那时仙法未成,没见过妖。
面前这个敢不要命一般独自登仙山,不怕被仙师斩杀的树精,瞧着已经好多岁了,老态龙钟,只拄着一根木杖,上面缠满了久未打理的枯草,木杖的底端尽是脏污泥泞,可知来途不易。
元初明白她的畏惧,允她扯紧自己的衣袖,轻轻将她护在身后,笑道:“并非恶妖,他只是想你了。”
她这才试着去看向出翁。
少时的各种因缘际会,于玉姜而言都如流水拂过,没留下半点痕迹。
但那些痕迹,却被出翁记着。
这也是世间最后一个,会因为想她,以妖的身份,千里迢迢来仙山的家人了。
他不怕仙师,只想见见那个孩子。
那个在迷津渡一去不返的孩子。
彼时他化为人形,隐于人潮之中,望着迷津渡上渐远的船,叹息自己没能上前说上一句话,没能告诉她——她幼时无意折断他的一枝其实并不疼,用不着拿纱布裹上半月。
那纱布将他闷得透不过气。
可他还是很高兴,情愿被布缠住。活了那么些年,枝条都快朽掉了,竟然也有人在乎他了。
他远远地看,不知往后山高水远何时才能重逢,只是落下一滴混浊的泪。
幸而元初宽和,并未伤他,给了他在浮月山扎根的机会。条件是——只做一棵树,不要扰了浮月山其他弟子的清静。
出翁就如之前那般,留在了玉姜的身边,看着玉姜长大。
直到剑阵那日,沈晏川对玉姜痛下杀手,他才第一次违了与元初的承诺,在众人面前化了人形,赶来救她。
他是一棵老树,多年来遵守约定从不修炼妖法,哪里有什么本事在剑阵中救人?
救是没救出去。
但出翁也不后悔。
这样噬魔渊里平静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汤煮好了,出翁先给她盛了一碗。
热气腾腾的,玉姜眼泪先掉了进去。
出翁道:“不记得了就没什么好在意的。说明你尘缘浅,仙缘深,不见得是坏事。至于你说愧对我与扶风,这就是在乱想了。阿姜,不是任何事都需要你来我往地去还的。我们对你好,就是不必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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