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时已经在了榻上。
窗格子横斜交错着,黄浸浸的光从云纹纱帐里密密匝匝地筛下来,匐在脸上,像是墨痕样的折枝莲。
她偏过脸,眯着眼低头往身下看去。
果然是他。
藕荷色的云绸裙子半挽着,露出了皓白媃素的小腿,柳濯月的手轻轻搭在上面揉捏,玉骨般直的指,和暖融融白腻腻的腿肚子肉映着,冷暖两色交错,别样的暧昧。
江漾呼吸微滞,想收腿,却被轻柔扯住。
乖,别动。他声音有点哑,沉而润,寻来了个小玩意儿,给你戴上。
江漾小腿还在他怀里,只能靠着榻柱半起身,过程当中,她便顺势往脚足处瞥了一眼。
是个脚镯链子,制得精巧极了,上品的石榴玛瑙籽点点缀缀,配着银线,只在最中心处滴溜溜地嵌着一个透冰的玉珠。
它挂在腕子上微微凸起的踝处,随着晃动一上一下,像是细昙花染了层胭脂,一撇一捺里,灵动中也显出几分妖娆。
不知他按了哪里才戴上的,江漾凑身扯了扯,没找到锁扣。
她晃了晃脚,眉微微拧着,闷闷道:我不系足链的
太娇媚了些。
柳濯月给她穿好了罗袜,把那几抹春色遮得严严实实,整理了些呼吸,缓了一缓,才靠过来搂着她。
旁人看不到的。他双臂环住她,轻轻哄道,很漂亮,很衬你。
江漾听他语气,微愣一会儿,到底还是不再扯它了。
默了良久,终究是他先打破了沉寂,柳濯月亲了亲她侧脸,靠着她的颈摩挲着,轻声道:瘦了。想吃些什么,这时段的芦尖鲜甜,伴着虾仁百合,再佐口银鱼汤,清爽不腻,要不要尝尝?
江漾没回头,眼帘半垂着,低低开口:我想去吃琼玉楼的芙蓉糕了。
我让小厮给你带回来?
江漾转身握住他的手,脸上是笑着,但是眼底却深沉,慢声道:我想自己去,我想出去透透气
柳濯月沉吟片刻,不着痕迹皱了一下眉头,低笑道:那我陪你一块儿去?
江漾却突然道:快三月了,会试放榜了么?
小没良心。柳濯月拿指节扣了扣她额,叹道,前日便放了,会元,你竟不知道。
会元啊
他还没到二十岁,少年俊秀,折扇风流。
偏偏这般有才华的男子,是她的夫君,但偏偏造化弄人,她也享受不了这个福气。
江漾伸手摸他眉,乌浓的凤眼,微微扬着睫,这般俊朗的面孔,就这张脸,让她一生都栽了进去。
你这几日在家中,应当是推了很多应酬吧?
柳濯月点了点头,眸间掠去一抹暗色,他柔声道:我想陪你,不好吗?
江漾却扬起一个极苦涩的弧度,直白道:你是怕我走了吧?家中的婢女、侍卫,都快添了一半儿了。
你在怕什么呢?她抬起脸,又问了一遍,你当是应该知道些什么了,你怕我再去见他是么?
柳濯月望着她,目中并无责怪的意思,只是正了脸色,便让江漾觉得心中发闷。
漾漾,总会过去的,他也会过去的。
一贯如,往常般的温柔。
他为什么还能这样忍着呢。
江漾却扭头定定看他,看了好几息,空气都凝下来了,她方才开口,我都这个样子了,你为何还不生气呢?
赵连雁来府里住了好些天,找我了很多次,我没有全推拒掉,下人们没告诉你吗?她半阖着眼,琥珀色的瞳仁儿里像是潋了一泓影沉沉的深潭。
她或许是受不了这面上毫无波澜了,偏偏要把什么东西搅出来给他看似的,自顾自说着,也不知道要撕谁的心、裂谁的肺。
他亲我,我没有躲,说是欲拒还迎也不为过。这要是哪个长舌之人知道了,我怕是会被骂成连妓子都不如的玩意儿。
她一厢说着,一厢把他欲要伸臂的手抓住,仰着脸、字字珠玑,破罐子破摔般,偏不让他逃避。
柳濯月,这样的我,你都不讨厌吗?
她气势汹汹,像是猫儿露了尖爪般的凶,偏偏眼泪一直冒着,眉梢泛红,气势便减弱不少。
柳濯月稍用力便扣住了她作乱挥舞的手,边道:你也不怕把自己挠着了。
他叹了一口气:漾漾,你若是若是真的选了他
那赵连雁便不会气急败坏来找他示威,可是他也不能这般告诉她,只停了会儿方才继续说道。
但你现在确实在这儿不是么?你在柳府,你在我跟前
江漾抓着他的手,像是哽住了般,低低笑着,脸上却滚落了珍珠似的泪。
不是的、不是的,小月亮。我让他走,不是不喜欢他了,甚至不是从中做出选择,是觉得不值得。
不是他不值得,你懂么?她声音唰地一下大了,突兀出几分刺耳的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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