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浑身没一块好皮,再踢怕是要疼死。
中午我妈果然回来了。她甚至还带着笑。手上提了点年货,都是往年屋里会做的那几样菜,跟我哥说话的口气很好:“老大,我上午去医院问了,他们讲罗山上有个医院可以治你这种病。就是要住院。你不是今年赚了点钱,我再跟你贴点,过完年我们一起去看一下。”
我哥睁眼看她,没做声。
我妈脸色一变,以为他是不愿:“陈进,你这个事搞得全家都不安宁。你弟弟能考上大学,还能当干部,他人肯定是没问题的,是正常的。……你跟个女人一样,这不正常。你看看你几大的个子,干事也有劲,跟电视里的那种化妆的男的是不一样的,你肯定不是天生的。肯定是在哪里被传染了,脑壳里出了点问题,去住院看看也好。不然真的以后就一辈子都找不到媳妇了。”
我哥看了她一会儿,笑:“妈,好。”
17
过年的几天在欲盖弥彰中平静滑过。
初三,我妈卷了几件衣物塞进包里,提着我哥紧赶慢赶去罗山上给他看病。
罗山光秃如往昔。除了杂树堆中耸立出一栋白色的建筑。门可罗雀。
进了大门,我妈揪住我哥肩上的衣服,找到个门洞伸头就问:“医生,看精神病到哪儿挂号?”
医生正戴着个头灯给人看眼,瞟一眼:“是什么问题?跟哪个看?睁眼。”我妈赶紧说:“他他他,您看看,也不结婚也不谈朋友的,还跟……男人搞到一起,到底是什么问题。”我哥伤没好,面色苍白,紧闭唇舌没说话。
医生又看看病人另一只眼:“就这个问题?有没得别的表现?眼睛莫闭,再睁大点。”我妈把我哥再推进去一点,走到医生旁边,声音小了些:“他跟……男的做那种事,你看看是不是脑壳里哪里出了问题?他以前一直都很正常的。还谈过几次朋友的。”医生瞟了眼我哥,灯乱闪到我哥脸上。又回头继续检查:“这个要检查了再说。莫乱看,保持平视。”我妈脸上悻悻:“哦,要先检查啊。到哪里挂号?”医生把头灯关了,说:“只要最近看得清楚些了,就没什么大问题,我跟再你开点药。”又转头:“哦,检查啊,你先挂号,出去外头窗口上先挂个号。”我妈忙不迭地笑:“好,好,好。”就把跟个木头桩子的我哥推出门。
走出去,我弟抱臂站门口一直看着没说话。二人擦身而过,四目相对,视线交锋,飘若鸿毛,沉如千斤。
挂完号回来,医生出去了。我妈我哥站着等了一会儿。过了好久医生从外头进来,不知从哪里抄来的笑容消下去:“号挂了?具体是什么问题?讲一下。”我妈又重复了一遍。医生皱眉看了我哥几圈:“你以前确定是谈过几个朋友?”
我哥没做声,我妈拍了他一大巴掌:“医生问你呢?聋了?哑了?”我哥说:“谈过。”
医生又问:“谈朋友的时候发生过关系吧?”我哥点头。
医生看了看门口一直盯着看的我弟:“那你是什么时候出那种事的?”我哥沉默好一阵,说:“去年。”医生对着我妈说:“你是他妈吧?要不出去一下。你进来。”他跟我弟说。
我妈浑身一震。张嘴要骂出来点什么,却又没敢,哆嗦两下嘴巴问:“那是他弟,关心他哥哩,一起过来看看的。他又没病,进来搞什么?”医生一愣,看看我哥我弟的脸,确实有那么一点像,说:“哦,那也出去。都莫进来。把门关一下。”
我妈出去,我弟却要进来。我妈赶紧拉住他的手,就像怕他掉进刀山火海里一样。她说:“你要搞什么?老二。出来。”我弟对她一笑,甩开她的手就进去了。
“嘭”!门发出一声震响。在我妈脸上敲出狰狞的怒意。
她敲门骂:“陈进!你赶快把你弟赶出来!你个坏事的种!你把门打开!”
大厅里两个正扯龙潭的护士看她两眼,一副屡见不鲜的样子。
门没反应,里头我哥沉默着等医生宣判:“你们这个本来算不得什么病。不过……还是有点问题的,需要做点测验才晓得。问一下屋里平时是什么情况?有亲戚有这个情况没?”我弟先回答了:“我爸家暴。我妈偏心。我从小被他打。他从小被我爸打。其他亲戚不晓得。”医生皱眉:“那你谈过朋友没?莫敲了!这是医院!”他对门口喊。
我弟笑着说:“没。”又看看我哥:“算是谈了一个吧。”医生凝神,皱眉不语。门口又响起来,我妈像个发狂的猫一样到门口挠,她叫:“老二你赶快出来!你到搞些什么?赶快跟我回去!是你哥来看医生的!出来,你听到没?”医生又问:“什么时候的事?”我弟笑:“初二。十四岁的时候。他要打我,我就想了这个办法。只有这个办法压得住他。我心里头也舒服。”医生在纸上飞快记了几笔,头也没抬说:“敲什么敲!再踢门我喊保安了!神经!你们这个情况应该是有点心理上鄂障碍。不过也不算……”
“嘭”一声,门被我妈撞开。我妈又惊又急:“医生不好意思,我们不看了。老大老二我们走,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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