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恨他巴不得死了的时候一样:“你跟我讲讲,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哥哑火了。也没反抗。
这沉默搞得我弟似乎十分恼怒,他没松手:“哥,我既然想好要回来了,就没打算再想些别的了。你就安心当我哥,别的想都不要想。我晓得你以前想过要把我们的事跟妈讲,你以为我怕?我其实根本无所谓。我小时候被你打得要死都差点死几回,我还有什么怕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比较怕的是你。哥,我要是晓得你还有别的想法,什么要找女朋友,什么要结婚,什么要生孩子的,那你怕什么我就来什么。”
我哥被压得满脸通红,眼里冒出开花的血丝,无声地用嘴型说:“陈熙,你就是个神经病。”脸扭曲着,泛着将死的暗气。
我弟哈哈大笑:“你讲得挺对。我就是巴不得我们一家人都赶紧活不成了得了。你讲为什么你要是我哥?你要是一直是我哥,或者一直都不是我哥要多好?哥。”
我哥无声地望着他,灯光煞白,贴在脸上如无常。一副活够了的样子。
我弟又放开了他。死亡从我哥身体里爬走,带来一种铺天盖地的疲累感。我哥深喘着气,在我弟的注视中翻过身,没再理他。
第二天我哥不晓得去哪里了。到晚上快吃饭的时候,都没回来。我妈这几天都没出工,就在屋里当保姆。淘米的时候还嘀咕了好几句,菜快炒完,才得空摸出手机要跟我哥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
我妈放下手机就往楼上喊:“老二!老二!你哥到哪里去了?你晓得不?一天都没看到人。你打个电话问下,我打都没接。他现在是硬气了啊,有点钱了就要反天,电话都不接了。”
我弟在破楼梯上出现:“我去找一下。”
我妈把锅铲往锅里一甩,发出“哐啷”一声:“你再打个电话问下,也没打通就算了。没通我们自己先吃。不管他了。”
我弟笑:“妈你先吃。我去找他。”我妈还想说些什么,我弟已经下楼出去了。
青色油烟袅袅升起,烤得人脸有些渺远。望着我弟走远的身影,我妈嘴里念念有词:“婚婚不结,朋友朋友不谈,也不晓得是不是脑壳哪里出问题了。都几岁了,吃饭还要人喊。唉,你看你养的好娃,一手烂摊子甩到这,我糊泥巴上墙都糊不上去。我也苦啊,陈旭啊陈旭,你倒是只管睡了。”
我弟出了门,跟我哥一连打了几个电话,也都没人接。
他昨天把我哥说的心里不痛快,一上午没看到人,也就由他去了。没成想一天人都没回来。
最后我弟还是到定河边找到了我哥。这回我哥没抽烟,甚至这一整天连个饭也没吃一口。我弟看着他手背上贴着的个白胶布,问:“感冒了?”我哥盯着落下去的河面说:“嗯,感冒了。去吊了几瓶水。”我弟又问:“跟你打电话都没接。”我哥说:“吊水吊得瞌睡。睡了大半天。”我弟说:“饭吃了没?”我哥有气无力:“没吃。懒得吃。”
我弟笑了笑,没说什么。定河潦水枯清,低矮渺远,对岸有个老旧的水力发电站,墙面斑驳泛黄,好像我们出生前就已经屹立在这了。河水看不出来在流淌,就像死了一样。
一个塑料袋出现在眼前。我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又回,他问:“吃不吃饭。”我哥看着他提着的碗筷,明显是回了趟家舀了一大碗特意提过来的。愣了会伸手接过,掏出来就开吃。
筷子碰得碗叮叮当当响。我弟问:“咳嗽吗?”我哥嚼着饭闷头说:“就发烧。其他没事。”我弟停顿片刻,问:“你后来没自己洗?”我哥头都没抬:“没。”我弟一把抓住他肩膀上的衣服:“赶紧回去。洗澡。弄出来。”我哥继续低头吃他的饭:“我以为我不舒服你会高兴点。”我弟站起来说:“你神经病?你是我哥。”我哥扯起个嘴角,很快把饭吃得见底:“所以你以前把我当什么?当仇人?还是当认不到的人?还是别的?”我弟说:“随便你怎么想。总之赶紧回家。我帮你弄一下。”
他把我哥手上的空碗拿走,连筷子依次装好,说:“回家吧。”
我哥纹丝未动,餍足地斜撑在堤坝上,说话终于有了点力气:“啧,有点想喝酒了。”天已经快黑了,又冷,他嘴里冒出了雾,飘飘袅袅的悠远勾人。
我弟摇头:“你现在喝不得。”
我哥突然呲着白牙:“陈熙,你们当干部的,就这么喜欢管人?”就是这个笑有点苍白。
我弟也笑:“哥,以后我都管到你。”我哥不笑了,只看着他没作声。
目光在空中交锋,黏稠得要掉到地上。我弟和我哥猛然贴到一起,亲得激烈又不可开交。
提着空碗回到家,天已经黑了。破烂的巷口剩几盏隔得老远的灯。家里漆黑一片,像被夜色箍住了一般冷,估计我妈早就给我爸喂完饭收拾利索去邻居家蹭电视去了。我弟说:“你赶紧去洗。”我哥说:“你不是不让我洗?弟。”我弟一愣,冷着脸说:“赶紧去,啰嗦。”我哥咧嘴嘿嘿笑,贴得离他更近:“陈熙,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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