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话?
小孩撑着脑袋。
斐守岁说过吗?
见大火撩在身后,小孩无感似的:“我在想事情呢,别来烦我……”
“嘻嘻,公子哥在想什么?”
那火儿突然说了话,话语刺过寂寥悲凉的荒原,刺在陆观道没有设防的后背。
陆观道骇了一跳,猛然起身,却因在崖边,身子直直地朝深渊里倒。
哑了喉,陆观道捉不住风儿,就见着一团巨火探出悬崖,仿佛有了脸面般对他说。
“嘻嘻嘻,终于掉下去了,真好,真真好……”
“等你掉到峡谷里死了,我们就吸你的血,吃你的肉,啃你的骨……然后等你皮烂,用地下所有的白骨做成长桥,点燃对岸的槐树!就差你一人了,就差你的骨头,我们就能越过他造的天险,把他一并吞到肚子里,与我们一块儿沉沦……”
槐树……白骨……吞……沉沦……
槐树!
“不!不行!”
深渊很长,长到陆观道能挣扎反抗。
周围赤热的火开始渐渐消失,随之长在陆观道身边的,是绵延没有边际的寒风。
深渊之风自下而上托住他,让他坠得不那么快。
小孩咬牙睁眼,一串因风起的泪珠,被风举到很高很高。
无尽的冷比火光吓人,便是见不到明天的黑夜,见不到白昼的夜晚里,陆观道总是缩在灯盏下,一步也不愿远离。
又是何时起,他曾与人相伴行在昏黑?
沙哑声音:
“杀我可以……千万不要点了枯树……”
“一段枯木,你怜惜什么?”火儿笑问。
“我……”
陆观道撞破了黑,将要坠到荆棘丛,他伸出手,模仿斐守岁的手势掐诀,“我想他……我想他了……我想、我想他就在树后,在我看不到的那边,等我……”
就像总跟不上脚步的他,努力跑几步,就能看到一旁耐心等候的斐守岁。
海棠树层层叠叠,树林排山倒海,他是抱着他走的。
走进一家小小客栈。
海棠镇的事情小孩还历历在目,他不想死,不想成了白骨让大火通行,他不想看到自己如火的愿,更不愿捡一支枯枝,长跪不起。
手指一旋,独属于陆观道的灵力如清泉涌出。
他也不知自己在念什么咒,道什么故事,感知告诉小孩,有巨浪从地底涌出来,一瞬息就涨潮,埋去荒凉的白骨,涨过深黑之荆棘,而拖住了他。
那像什么呢?
陆姨……
是小时候洗澡,一个大大的木桶,里面温吞的水卷过,而陆姨会用葫芦勺子舀水浇在他的背上。
就似这般的暖,抚摸着陆观道的身躯,但他也知道陆姨不在了,陆姨走了,幻术能变出来的永远无法代替过往。
所以他要努力去抓牢身边人,哪能推着他跑,他就跑了,头也不回一个。
陆观道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他咬唇压抑,与大火言:“不准你点燃他们,一个都不准……”
“要是只留我一个人了,晚上这么黑,这么长,我该怎么办……”
“明明能抓住的,已经松开过一次手……我、我……”
从水中坐起身,看水发了疯,竟妄想填满深渊。
陆观道用他长大的躯壳,不停地抹眼泪:“我不会再跑开了……”
“要是跑开,她定会说我无能,怪道寻不找他……”
猛地睁开眼,已经哭得布满血丝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深渊峭壁上的枯枝。
“她……祂……”
陆观道吃痛地捂住了头,“她不准我记起她,不准……”
就在那些痴话说出口的时间,巨浪轻易地吞噬了深渊。
浪卷长空,扑灭岸边大火。大火无法后退,被浪花一下吃尽,吃得独留呲啦啦的声响。
尸躯血水被大水冲散。
刹那,空气中没有灼热与尸臭,有淡淡花香不知何处起,沁人心脾。
陆观道脑海充斥着乱七八糟没有头绪的记忆,痛得他只能捂着脸躺在水上,呜呜哭个不停。
水不停歇,终是漫得没有边际,盖过死人窟的面貌,也将那槐树圈在怀里。
小孩子的哭闹听着比风声都要伤心,四周也就只有陆观道一个活人,一个声音,寂寂地打着。
陆观道歇斯底里,看到无路可走,却又有水引他见槐树,他的本能抛弃了记忆与痛,手脚并用,撒丫子爬起来。
爬着爬着成了跑。
跑得狼狈,他知道。
哪管呢。
真正爱他的人,不会惧怕黑夜,不会嫌弃他哭得难看。而他失了一次的勇气,这回啊,他要弃暗投明。
澄澈
又爬又跑的人儿捂着胸口急喘,入眼却是疮痍。
槐树后没有斐守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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