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池底水牢
莹亮的绿眸立在门前难得地逸出几分躲闪与犹豫,抬起的手微微一顿,却仍旧平稳地推开了面前微微遮掩的玄铁牢门。
主上。略略垂眸,单膝下跪,表示对面前上位者的完全服从与誓死效忠。
泛着潮锈味的空气此刻却不同以往地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麝味与甜香,赢勾心下一紧,忍不住抬眸极快轻瞟一眼身前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的白衣男子。
男人衣衫凌乱,腰间束带只是闲闲地随意系在腰侧,平日挺立的身形也稍有些彻底得到放松后的慵懒,碧眸轻荡,若石子入水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波痕。
他们果然还是
胸口一阵绞痛,却只能无力地攥紧轻抵在地面的拳头。
人走了?气氛沉闷半晌,始终背对着他的零随才悠悠开了口。
是。
赢勾,你在孤手下多少年了。
足足又沉默了不知多久,男人旋即便话头一转,问了个稍显奇怪的问题。
禀主上,十万年有余。稍稍惊讶,仍敛下微微闪烁的眸光十分恭敬地回了话。
十万年
零随喃喃念着,下一刻却唰地一声打开手中的血饮,裹挟着灵力的烈风半息内已至面门之上,赢勾甚至来不及生起躲闪的念头,紧覆在脸上的口罩便随风飘落在旁。
极为勾人的一张脸,雌雄莫辨,可从右耳处一路蔓延至嘴角的刀疤完全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仿若来自地狱的双面修罗,阴沉而嗜血。
可还记得这道疤?零随声线一变,晦暗不定。
心中本有些忐忑的男人此刻反而感到莫名的镇定,记得,神魔大战时,我替主上挡了魔族将领的一刀留下的。
可你也是魔族。
是。
孤还记得,那时,孤只是前任天帝一个并不受宠的二子,在大荒域征战被敌将斩落马下那刻,孤甚至已是做好了丧命的准备。零随温润的声线轻轻发颤,似是想起了过去十分苍白与黑暗交加的记忆,可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突然扑在了孤的身前,替孤挡下了刺向胸口的致命一击。
那少年身着的却是魔族的军装。
属下只是下意识而为。脸上的伤疤已无足挂齿,如今老调重弹也不过只是在厚旧的结痂上轻轻触碰,这段插曲对他一片黑白的过去来说不过无关痛痒。
是啊孤给了你新的身份,称帝后亦给了你暗中所能给予的一切优待。凉寒的扇骨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稳稳贴在了他的动脉之上,零随不知何时已微蹲在他的面前,你说说,就是条狗,孤花了十万年,也该养熟了罢。
属下不知何意。心下暗淡已是了然,也许他在雩岑出现的那一刻,便被这个多疑的君王冠上了背叛者的帽子。
其实他同样也不甚明白,为何一个被他亲手掩埋的人能在一夜之间活蹦乱跳,并将此事尽数捅出。
明明当时,她的心脏早已烟化,就算是修为极深的上古真神在元神完好的情况下,也要花上几千年才能修出一个完整的肉身。
不知何意?面前的男人嗤笑一声将他的头重重勾起对上满目嘲讽的琥珀金眸,那无回是何等毒物,若你真心想杀,她又岂会今日闯进这里,将此间人事撞了个透彻?
赢勾的眼眸却只在抬头的一瞬完完全全被零随同样红肿的薄唇所完全吸引,全然忽略了男人咄咄逼人的责难。
他真的要了她。
不过,他一个只配活在影子中的人又有何权力去爱一个人呢。
总不过是种自欺欺人的慰藉罢了。
他根本无法给她什么。
他连活在阳光下的资格都没有。
他是魔啊被众人过街喊打的魔族
所以她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她喜欢零随吗
不知为何,赢勾面对着零随的生死之问,心中却只怀着肮脏不堪的嫉妒。
他甚至有些糟糕的想,若是十万年前他顺理成章地战死沙场,也许就不会面临如此境地了。
男人口口声声说着给了暗地里的一切优待可他想要的无非只是正大光明站在阳光下的权力罢了。
他其实什么都没有。
只是因为,他是魔族,他不配拥有这一切简单的快乐。
去东瀛罢见赢勾迟迟没有答话,零随双眸深深一闭,转而起身。
去看着那里的结界
兴许魔族再次入犯时,你能找到你的家人。
孤欠你的,你欠孤的,就此两清。
赢勾听罢没有答话亦没有辩解,也许这件事只是个误会,但他已不想过多解释。
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郑重地向零随再次行了一个主仆之礼,随之直直站起,大步迈出牢门,轻浅地如同从未出现过。
零随背着手面着身前黑洞洞的墙独自一人不知站了多久。
直到身后的牢门又一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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