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宋其贵并不想去太行山,我不清楚他肚子里的弯弯肠子。他总是拖着不走,尽管我们在土城的山里经常被鬼子撵得乱跑。特别是他知道我的目的后,更不想走了。他在一个深夜对我说:“麻子,为什么要去找八路军呢,在哪里不是抗日打鬼子呀!”他说的话没错,在哪里都是打鬼子,可他不懂我和上官雄的关系,不懂我们的感情,我也不会向他提及上官雄,以及我经常做的那些关于上官雄的噩梦,那是我内心的事情,和他无关,和其他人也无关。我没有理会他的话,离开这个地方去太行山找队伍是雷打不动的,宋其贵没有任何理由说服我留下来,尽管他说有他的顾虑。宋其贵的顾虑就是,他以前在国民党的队伍里打过红军,要是到了那边,那边的人会不会对他不利,而且他们这些人里面,大部分人都在国民党队伍里混过的。我知道,这是宋其贵的借口,这个借口听上去也合情合理。他们不走,我自己走,可好几次我执意要走,都被他的眼泪和软话劝下来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你可不能撇下我们这些弟兄不管呀,你走后,我们就群龙无首了,很快就会成为鬼子的枪下鬼……你就暂且留下来吧,等日后和八路军相逢之后,你再去也不迟。”那些弟兄们也流着泪挽留我,自从我单枪匹马潜入土城杀了杜老三,而且全身而还,他们把我当天神一样看待,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想现在也是困难时期,鬼子三番五次来围剿我们,我要走了,这支队伍少了一份力量,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们不管,那不是我的为人,于是就应承了宋其贵,暂时留下来,等局势稍微稳定些,我再离开,重新踏上追寻之路。不久后的一件事情,促使我下决心离开了土城山区。我们的处境越来越困难,白天东躲西藏的,晚上才敢分头出去找吃的东西。苦日子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就是心里憋屈,不能面对面和鬼子干仗,要手上的刀枪干什么?这种鬼日子我实在难以忍受。我常常朝宋其贵他们发火,他们也不敢顶撞我,怕我不高兴就把他们一刀劈了。他们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难受。那个晚上,我带了两个人出去,到山下的村庄里去觅食,宋其贵也带了两个弟兄到另外的村庄找吃的东西,其他人留在山上。我和宋其贵分开时,特地交待他千万不要抢老百姓的东西,他拍着胸脯,满口答应。我没有料到,我在回来的途中遭到了鬼子汉奸特务队的埋伏,我差点就被他们乱枪打死,我冲出了枪林弹雨,和我一起去的两个弟兄却死于非命。回到山上,我一声不吭,咬着牙生闷气,心里却担心着宋其贵他们的安危。我本来想带着弟兄们去接应他们,可我仔细一想,要是我们没有接应到宋其贵他们,我们又被鬼子装进了口袋,那样更惨,我不想看到我的弟兄越打越少,我不希望他们出现在我的噩梦中,向我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惨烈地呼号。于是,我们只好在山上等他们回来。我们等到天亮了,也没有见到他们的踪影。我们等到中午了,也没有见到他们的踪影。我们等到天黑了,也没有见到他们的踪影。我的心情越来越焦虑。我心想,宋其贵他们一定是完了。我抡着鬼头刀对着黑暗中沉默的群山嚎叫着。难道我真的是丧门星,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会死?我折腾累了,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地喘息,许多惨烈的景象从我眼前一幕一幕地晃过,晃过……许多鬼魂也在我眼前呼号着晃过,晃过……我的心在淌着血!我怎么还活着?怎么没有死在战场上?我眼前又出现了上官雄,他提着自己血淋淋的脑袋,站在我面前,我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他阴冷地对我说:“土狗,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我们发过毒誓的,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要死一起去,你忍心看我独自的战死沙场?!”我浑身颤抖!这个夜晚变得漫长而苦痛。弟兄们见我像只困兽一般,他们都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生怕我发疯把他们一个个砍了。看他们那样,我于心不忍,可我没有心情安抚他们恐惧的心灵,我连一句话都不想对他们说,残忍地让他们的内心因为恐惧而忐忑不安。我是个魔鬼!是命运让我变成了魔鬼!无论如何,我心里惦记着宋其贵,他是死是活我都惦记着!我想,如果他死了,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尸体,把他火化了,让他的魂魄飘回家乡!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负责警戒的一个兄弟跑到我面前说:“大哥,有人上山!”我操起了家伙说:“准备战斗!”很快地,我们占据了有利地形,隐蔽起来。三个人影从山路上晃过来。随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天也渐渐明亮起来。这是晴朗的一天。我的枪口一直瞄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只要他们进入了我的射程,我发现如果有什么不对,子弹就会从枪膛里愤怒地射出,直接穿进他的眉心。他们渐渐地走近,我看到的是熟悉的身影,那是宋其贵,随后,我发现后面跟着的就是那两个和他一起下山的弟兄。这时,我的心情顿时和今天的天空一样晴朗起来,宋其贵他们没有死!这对我而言,是天大的喜事,长时间内心的折磨有了个完好的收场。但是我没有把内心的激动和喜悦表现出来,我历来不是喜形于色的人,我对留了一个心眼,看他们后面有没有跟着鬼子的队伍,要是他们被抓,鬼子逼他们带路上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对弟兄们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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