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的家破人亡表达歉意,也对同乡的不齿行径表达不满,嗫嚅片刻方讷讷道:“常听人讲南朝人精明,善于算计,不如北朝人豪爽旷达,看来果然如此。”思道又在锅里加了两个鸡蛋,听她这么说,不置可否摇了摇头,笑道:“什么南朝人北朝人的,不过都是人罢了。温公子,这世上哪儿都有好人,哪儿都有坏人,哪儿都有自私之人,你说是不是?”轶青怔然。老人利落地切着葱花,刀刃撞击木板的哒哒声回响在冬夜里。轶青把目光移回书上,缓缓开口。「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鸡汤面很快就出锅了。思道盛出两碗,撒上一把葱花,笑盈盈蹒跚着端上桌来,与轶青二人对坐。挽起的袖管下,一道白亮的伤疤依稀蜿蜒在皱巴巴的小麦色皮肤上。“来,快尝尝,淡了加盐,咸了,那边还有清汤。”汤面不咸不淡刚刚好,鲜香的滋味儿在舌尖儿翩跹。轶青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诵刚才读的书。「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洩其过……若以水济水。谁可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可听之?」晏子说,和谐与相同是有差别的。和谐就像做羹汤,用各种调料相配,使味道恰到好处;味道不够就增加调料,味道太重就减少调料。如果用水来调和水,谁能吃得下去?如果琴老弹一个音调,谁听得下去?是以,君子和而不同。碗里被添了几勺鸡汤,轶青回过神来。抬头,见萧思道正若有所思地瞧着她,深密的皱纹显出略微哀戚的神色。这神色,在这位北院总领内侍脸上并不常见。“公子刚才读的那篇《昭公二十年》,殿下小时候老奴也教他念过。哎……”萧思道语焉不详,但这是他今晚第二次提起北院王。轶青更觉得老人话里有话,却猜他心思不透。她喝了口汤,循着暗示追问,“怎么讲?”思道又叹了口气。“主子们的事,像老朽这般做奴婢的,本不该挂在口上。可毕竟这些事埋在心里多年……好容易遇见公子这般心思敞亮,通情练达之人,实在不吐不快。公子与老朽也算是苏州同乡……这些话说与你知晓,你往后在殿下跟前做事,心里也有个计较。”轶青讶然,心中感激不尽,忙道:“萧内官请讲。”
思道淡淡一笑,摇头道:“公子白日在浣衣局提起……管咱们殿下叫‘苍狼王’。但怕也只有龙驭宾天的先帝爷才知道……殿下小时候,心可是极善的呢。”布满褶皱的手指轻抚那卷《左传》,目光遥远。“比他大的皇子们上树抓鸟,殿下会寻着叽叽喳喳声,找回那些鸟窝,把它们小心翼翼摆回原来枝子上。六岁大的孩子,多高都敢往上爬,说,怕小鸟儿的莫贺和阿摩敦找不到它们……“春雨之后,殿下怕甬道上的蜗牛儿被人踩死,就一只只把它们移到墙上……还用树叶儿把夏天砖缝里钻出蚯蚓挪到路边儿……“在御花园里,看见那将死的蝴蝶儿,也要带回来医好了。若医不好,要伤心好一阵子哩,然后把它们埋在花底下……”轶青听得目瞪口呆,差点脱口问萧思道,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把孩子弄丢了,又胡乱领了个别家的回来。思道瞅见她脸上的表情,露出个苦笑。“都是些宪宗朝的旧事了,多说也无益。殿下啊,哎……”他顿了片刻,斟酌着再次开了口,神色回复了严正。“不瞒公子说,此次殿下遣了老奴来锦绫院,实是器重公子,看重锦绫院。“公子今日在浣衣局,口上说是择人,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出,公子是有意抢下两位公主——”,抬起一只手,止住轶青想要反驳的话头,正色道:“咱家是想提醒温大人,若没有主子默许,今日浣衣局之事怎会轻易善了?就算是为了北院颜面,大人这般狐假虎威自作主张,若非主子格外爱重大人,怎会没一点惩戒,甚至没一句警告?“大人可莫要自作聪明,自以为主子殿下毫无察觉,一心想着瞒天过海,辜负了主子的信任与苦心。”轶青听萧思道说起白日之事,本来心中一惊,可继续往下听,萧思道确是苦口婆心在提点她;先提斛律昭幼年的旧事,是动之以情,再说白日里浣衣局的事,是晓之以理,就是为了劝她打消其他心思,一心一意为北院王效力。轶青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萧内官提点的是,温某改日必往玉熙宫请罪、谢恩。”三更鼓过,玉熙宫不似往日笙歌曼舞,唯有书房一盏孤灯微明。北院主人坐于书案后,案前跪着一人,一身伽罗棕衣,腰系吐鹘犀带,左挂有牌,右挂有刀,正神色恭谨地回话。“……蹲守南院多日,进出的多是些喇嘛和尚。但属下绝没看错,贾程几次混作僧人进了,都到后半夜才出。伏丹也去过南院,不知是否留府饮宴,到次日中午才走。”贾程是李盈之的弟子。李盈之,字太冲,出身南阳李氏世家门阀,几代效力大凉朝廷。盈之年近八十,曾是今上斛律雍的老师,被朝中主张汉化的大臣奉为元首。伏丹,赫连宗宗主王爷,此次是按惯例于白月节前奉召入京,也是反对汉化新政最激烈的凉人贵族元老之一。这两个人,怎么都跟斛律珉弄到一起去了?上坐之人沉吟片刻,缓缓道:“八叔这是要搅浑上京的水啊。”萨吉没听懂,呆呆望着自己恩主。斛律昭示意萨吉平身,继而道:“贾程对李盈之早就有所不满,恨不被提拔重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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