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十几年,是两世的举步维艰、朝不保夕,是每时每刻的煎熬和忍耐,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那些谩骂和拳脚,那些冷眼和嘲讽,那些苦熬的长夜和望穿的雨天,那些他一个人踉跄着走过的岁月,终于看见曙光了吗?
面前人忽然落泪,闻丹歌有些不知所措。他哭得隐蔽,泪珠是一滴一滴往下掉的,像只独自舔抵伤口的小兽。她只能从轻颤的纤瘦肩膀判断出,他在哭。
要怎么安慰人?她该说些什么?闻丹歌收了剑,却不知道自己的手离了剑还能拿什么。他太单薄,身形清癯,孱不胜衣。仿佛她稍稍靠近一点,他就会像新生的蝴蝶翅膀,被一点风吹到天涯海角。
好像从前她伤心的时候,阿娘会把她揽在怀里拍肩,再唱上一首童谣。没有别的参考,闻丹歌只能依葫芦画瓢地挨近,迟疑地把手放在他肩上。
他没有动,好像并不抗拒她的靠近。闻丹歌便按照记忆,僵硬地拍着他的背。
这个拥抱有些不伦不类,他们之间还隔着些距离,她半跪着倾斜了身体,一下一下叩着他的肩胛骨。她的动作很轻很轻,手掌落在他身上意外的温暖,没有出声,但安慰的意味还是从她的举动、她的手,她柔软的沉默中传递出来。
泣声渐渐停了。
闻丹歌几乎不敢喘气,犹豫许久递过一方雪白手帕,低声道:“干净的。”
应落逢也屏住呼吸。这一方天地里连喘息都没有,只有两道错开的心跳,闷闷的,安静极了。
“多谢”良久,他伸手接过帕子。闻丹歌长长舒了一口气,注意到他指节发红,一双手冻得红肿,便要解了自己的外袍替他披上。可手才落在衣襟上,她立刻想起来前辈在追夫宝典里三令五申的“禁忌”——和异性保持距离。
未婚夫的弟弟也是异性吧从她踌躇的动作里,应落逢读懂了她的纠结,轻声道:“不用,我不冷。”说罢却不自觉握拳抵住唇角,偏头咳了一声。
闻丹歌:她明明听见他咳嗽了!
于是下一瞬,一件稍薄但干燥的外袍落在他身上。应落逢眼睫轻轻一颤,手指向上攥住袍角,低语:“你不用做这些的。”
不必为他做这么多。她有一身修为,又有一幅赤忱的热心肠,即使应礼瞎了眼,她也能有潇洒肆意的一生。
她就像话本里的救世主一样,来去如风,不该为他这样的污泥停下脚步。
他已经求得她一次援手了,不应该再纠缠下去。
可她却说——
她却说:“我带你回去吧。”
应落逢猛地抬头,鼻间是她衣袍上清爽的皂角香气。那是很廉价的皂荚,偏偏和他用的,是同一种。
他们之间,似乎有了隐晦的某种联系。
“回不去了”他艰涩开口,喉咙里似有刀片剜过,一寸一寸割着他的肉。
回去?回到哪里去?他们迟早会发现他的体质,然后和刚才那群人一样,抢夺他、再凌虐他。整整两世,他没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
何其可悲。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她想说她新买了一座房子,可当着他的面,她忽然说不出话。
最终只好化作两个简单的字:“我家。”
闻丹歌知道他不愿回方寸宗。且不说他浑身都是伤,放他回去就是自生自灭;方寸宗的人不对他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认识到,未婚夫管理的宗门有这样不堪的一面。看着眼前苍白清瘦的少年,她却是第一次对方寸宗生起厌恶。
逼他出走、使他无家可归。转念想到自己与凶手是同党,蓦地产生些许无地自容。
应落逢褪去半只衣袖,一整只纤瘦的手臂暴露的冷风里。他的皮肤很白,细腻如珠光,但臂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伤痕,尤其是手腕处,长着一道醒目狰狞的伤疤。
他迅速放下衣袖遮挡伤疤,垂下眼睫:“很丑你、别看。”
“能治好的。”闻丹歌将药膏摆在桌上,向他介绍,“玉莲膏活血化瘀、金枕丹修补内府,还有这个银藻丸”
她说了许多,但应落逢几乎没有听进去。这些药他只在书本上见过,他知道它们药效出奇,也因此千金难求。这样珍贵的药,他、配用吗?
从小到大,那么多伤和病都是忍过去的,有时候他也憎恶自己的身体。如此卑贱的一条命,为什么就是不会死呢?
闻丹歌说完,见他仍然没有动作,以为他疼到不能自己上药,便拿了药半蹲着,细细打量他的伤口。应落逢一惊,猝不及防被她握住手臂,浑身一颤。
闻丹歌发觉他的僵硬,松手起身:“我叫人替你上药。”
跨过门槛的瞬间却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疑惑地转身。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身上沐浴着东海夜明珠的光辉,却像是独自迈进了黑夜。
她脚步顿了顿,还是回来坐下,一声不吭地为他上药。
药香四溢,她的手指微凉,动作极轻,他几乎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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